他不敢回头,连续拐了三四条胡同,确信没人跟着笑话,才停下来擦汗,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冯爷打了个如意算盘,要白凤凰出堂会,赚富商的钱。
事是好事,但以白凤凰的身份,肯定是一概不理。
“百万大洋?唾手可得,冯爷这种人赚钱太容易了!”
陈宝祥想到,就算在大观园开大饭店,一个月下来,净利润不过几百大洋而已。
冯爷攒局,打几个电话,吃几顿饭,就百万大洋入手,简直神乎其神。
陈宝祥坐在路边,喘匀了气,才慢慢回米饭铺。
他不知道如何向白凤凰回复,索性先回家,想明白了再上山。
进了家门,见到柳月娥,他把有人追查曹雪花的事简要讲了一遍。
“在按察司街拉响手榴弹,与日本人暗探同归于尽的就是曹雪花,咱两次送她……唉,她是曹大帅之女,身上藏着大清龙脉的‘天子绣’秘密……”
柳月娥听得目瞪口呆,但女人心思缜密,立刻追问:“她真是曹雪花,这件事就了结了,不管活着的人有天大本事,总不能去阴曹地府里找人问话吧?如果她不是曹雪花,那为啥要几次三番进出济南城,骗咱们护送,岂不是故意招摇过市,为得啥呢?”
陈宝祥挠头,曹雪花登门时,因为对方是修夫人的丫环,自然就赢得了他的信任。
谁能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事?
“当家的,这个女的不疯不傻,假冒别人的姓名,明知道日本暗探找她,也不好好藏起来,是不是故意这样做,引人注目……真正的曹雪花就没事了?”
陈宝祥也刚刚想通这一点,丫环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响手榴弹,以自己的死,向日本暗探宣誓“曹雪花已死”,其真实目的,一定是为了保护真的曹雪花。
“真的曹雪花是谁?白凤凰、修夫人、白凤凰的丫环……”
他脑子越来越糊涂,不明白这位曹大帅之女究竟藏在哪里。
金陵杀手王吴先生来济,杀人的同时,附带寻找曹大帅之女的条件,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当家的,要不咱算了吧,别管这档子事。那些江湖人想找,就自己找去,咱管不了的事,干脆撒手,行不行?”
陈宝祥也想撒手,但他不做,这件事就要着落在修夫人头上。
他做任何事,只是为了给修夫人帮忙,为修夫人出头。
“秀儿她娘,你再帮我想想,咱带着那个丫环出城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两人在北屋里对坐,绞尽脑汁想了很久。
柳月娥突然冒出一句:“我记得出南门的时候,她回过头,双掌合十,嘴里嘟囔了一句。当时我没在意,以为她是觉得逃出济南就安全了,为自己祈福。现在好好想想,她说的是京片子,应该是‘曹小姐保重’。”
陈宝祥精神一振,丫环跟随修夫人来到济南,她口中的“小姐”,一定是修夫人。
说“保重”而不说“再见”,证明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此日一别,再无见面之时。
“修夫人就是曹大帅之女——”
“修夫人就是曹雪花!”
两口子异口同声,一起叫出声来。
蓦地,陈宝祥额头冒出一层豆粒大的冷汗。
如果修夫人是曹大帅之女,再想平安离开济南,已经不可能了。
“当家的,这事咱弄明白了,先别往外说。修夫人没得罪咱,日本鬼子也没给咱好处,就先放着吧,你说呢?”
陈宝祥一时间失去主张,两腿发软,下意识地点头,同意柳月娥的话。
柳月娥虽然是女人,但在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开。
曹大帅曾经是决定大国命运的风云人物,他的女儿,堪比天朝公主。
人家的生死,跟济南人没关系,跟陈家米饭铺更没关系。
既然无关,那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她起身熬了红枣姜汤,盛了满满一大碗,端给陈宝祥。
陈宝祥一口气喝完,浑身冷汗、热汗汇集起来,将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当家的,不要慌神,北平的人是冯爷请来的,就算出事,也是他遭殃,跟咱没关系。”
柳月娥不知道陈宝祥的心事,如果没有修夫人,一切当然跟陈家米饭铺无关。
如今,无论谁动了修夫人,陈宝祥都要跟人家拼命。
“我回干佛山去!”
“当家的,你回去干啥呢?你自己说的,日本人、万花楼、金陵杀手王都来了,整座山上,坏蛋比神佛都多。现在回去,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陈宝祥摇摇头,大步出门。
他一直向南去,走的还是当日送那个丫环出城的路线。
到了南门外,他回头看看,城头上的膏药旗迎风飘摆,鲜红刺眼。
“但愿修夫人不是……但愿她是,又能保得平安。这乱世,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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