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坐了一阵,竟然打盹起来。
昨晚睡得很不踏实,刚刚又在冯爷那里费心费力,讨论刺杀过江龙的事,当下精力不济,只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他背靠大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兄台,兄台?”
恍惚中,陈宝祥听到有人低声叫自己,就昏昏沉沉答应一声。
“兄台睁眼,在这里躺着,吹病了怎么办?”
陈宝祥睁眼,一个长衫礼帽的男人,正弯腰看着自己,满脸都是关切。
他一激灵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从石凳上滚落,躺在树根下。
“我没事,我没事,刚刚睡着了,没事!”
陈宝祥又羞又愧,赶紧起来。
“这里是个风口,我还以为你是喝醉了,又闻不见酒味,难道是——我学过几天中医,先替你把把脉,看一看。”
中年人拉着陈宝祥坐下,捏住了他的手腕。
“嗯,脉象迟滞,精力亏虚,身体气机运转缓慢,是大弱不起之现象。不过,也没大碍,只要晚上睡眠改善,就全好了。兄台,思多血气衰,你应该清心寡欲,少思多行,才是养生之道。”
中年人微笑着,放开陈宝祥的手。
陈宝祥赶紧道谢,连连拱手。
他刚刚太累了,昏睡沉沉,才会滚落在地,而不自知。
中年人自称姓谢,名华堂,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平时喜欢中医,略有研究。
陈宝祥自报家门,中年人笑起来:“我去过米饭铺,把子肉是一绝。”
两人聊了一阵,几个暗探经过,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们。
谢华堂一笑,拉着陈宝祥起身,向东而来。
“陈老板,这些都是日本暗探,离他们远点。这些人就像乱葬岗子的野狗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冲过来吃人。唉,大好济南,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走到铭新池附近,陈宝祥猛地抬头,发现铭新池的门口两侧,竟然也斜插着两杆膏药旗。
旗帜只有一尺长、半尺宽,并不起眼,但却刺痛了陈宝祥的眼睛。
冯爷这么做,向日本鬼子谄媚之心,昭然若揭。
陈宝祥猛地哼了一声,对于冯爷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
他甚至觉得冯爷这么做,是在出卖济南人,拿着济南人的面子向日本人送礼,实在可恶之极。
谢华堂察言观色,笑着劝慰:“到了这时候,门口挂两杆膏药旗,至少能够确保家人不受骚扰。如果济南人都这么聪明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流血事件。陈老板,不要生气,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也是自保之策。铭新池这么做,很聪明。”
陈宝祥冷笑起来:“冯爷就是这么聪明,任何时候,都能够清醒自保。如果济南人都像他,这个城市就完了,中国就完了。”
谢华堂摇头:“陈老板干万不要以貌取人,有很多人表面上是汉奸走狗,实际上为国家出力,救了很多同胞。冯爷到了每年腊八,在城里施粥,同样救了很多人。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过不去冬天,但他的一碗粥、几个馒头、一身棉衣,就能让老百姓活下去,熬过冬天。他这样做,跟他现在挂膏药旗并不冲突。”
陈宝祥这才觉得,谢华堂表面上普普通通,实际却看得通通透透。
对方不过是公司的小职员,见识却在自己之上。
他有些惭愧,向谢华堂抱拳拱手:“谢先生,多谢指教,我真是有点目光短浅了。”
陈宝祥对于冯爷一向都很警惕,他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像冯爷那样,干出所谓八面玲珑的事情来。
在日本鬼子面前俯首帖耳,暗地里又是南方军的人,为南方军尽心尽力干活。
如果没有他,郑鸣蝉也不会死。
陈宝祥感叹:“时势造就英雄,当下的济南,的确应该有很多像冯爷这样的人,为老百姓出力。”
谢华堂笑起来:“陈老板明白事理,这很好,当下的济南人应该团结,互相搭台,而不是拆台,对不对?”
两个人在大观园前分手,谢华堂向北,陈宝祥向东。
他们之间,萍水相逢,能够说到这些,已经是交浅言深。
陈宝祥感谢对方救了他,不然躺在地上着了凉,恐怕就是一场小病小灾。
他走过普利街和西门桥,感觉到这座济南城山雨欲来。
日本鬼子绝对不会放弃对济南人的掌控,所以,整个济南未来形势,扑朔迷离,要想分清胜负,还早得很。
当他想到过江龙,心里又觉得堵得慌。
这个东北胡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济南,还想作威作福,拿东北江湖那一套,对付济南人,简直该死。
还没到米饭铺,他就听到有暗探吹响了警笛,向北跑去。
他躲在路边,默默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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