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无奈,修夫人说话,他必须得听。
如果不能兼顾张传杰报仇的事,那也只能放弃。
他离开正觉寺街,向北而行,到了路口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冯爷那里,再次问起去总部送饭的事。
冯爷哈哈大笑:“这是赚钱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我也会帮你,假如以后生意扩大,我得抽成才行。”
到了此刻陈宝祥哪有心思跟他谈论生意,只想弄清楚军部里面的详细情况。
“冯爷,这种任务以后还是少介绍吧,我都快成老百姓口中的汉奸了。”
冯爷瞪起眼来:“老陈,这么点事你都弄不清楚,只要能赚钱,管别人说什么,据我所知济南城内好几个专做鲁菜的馆子,想给军部送饭,人家还不要,就是相中了陈家米饭铺的米饭和把子肉,那些日本鬼子来到中原吃饭习惯也改变了,米饭把子肉很对他们的胃口。”
陈宝祥叹了口气,之前就有老主顾说过,就算饿死也不做日本人的生意,不给他们提供米饭和炒菜,让他们饿死。
这些话全都是废话,即便是老百姓不提供米饭,人家日本鬼子也会自己埋锅造饭。
两个人约定冯爷再打电话去敲定饭菜的数量和价格,然后向陈宝祥索要介绍费二十个大洋,他大笑着到隔壁去摇电话气的陈宝祥梦作不语。
跟冯爷打交道,几乎每一次都要被对方欺负,白白抽成自己却没有办法,谁叫冯爷是济南城的万事通,其他人都比不上他。
冯爷打电话的时候直接说了日本话,陈宝祥只有羡慕的份儿,却什么都做不了。
冯爷打完电话告诉陈宝祥:“你去送饭,每天保证三十份左右,饭前月底结算,价格公道,是你卖给老百姓价格的两倍,日本人,为了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他们愿意敞开大门欢迎中国的生意人跟他们合作,把济南弄得繁荣富强。”
陈宝祥皱眉,日本人真是异想天开,以为这样做生意济南人就能接纳他们,他们忘了,日本人来到中原是占领和侵略,中国人再傻也不可能开门揖盗。
“老陈,你怎么突然想通了,要给日本人送,饭前一阵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明确拒绝吗?”
陈宝祥编了个理由:“最近米饭铺的生意不好,我又需要钱,儿子马上就要定亲,以后结婚的时候到处需要钱,所以给日本鬼子送饭,只要价格高,其他的都好说。”
冯爷挑起了大拇指:“老陈你终于上道了,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只要能赚钱,管他是日本鬼子还是山贼草寇,他们给钱咱们供货,如此而已,钱货两清,谁都不认识谁,这样多好。”
冯爷拿出一本地图找到日本军部那一页:“老陈这里就是军部,你把饭菜送到主楼后面的厨房,他们吃的时候可以继续加热,你从大门进去,从主楼右侧绕过去,看到烟囱和锅炉房,那里就是厨房。”
陈宝祥仔仔细细看着地图,三层主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标明了用途,让他很容易就看到一二三号办公室的位置。
既然山本是里面的三把手,那肯定是在三号办公室。
他牢牢记住了入口的位置,这一下只要领着张传杰进了主楼,报仇就有希望了。
等他看完冯爷就把地图卷起来收好:“老陈有这样的好生意,当然应该做下去,不管老百姓说什么,他们没钱吃饭,爱说什么说什么,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得打破常规,不要脸才能成功。”
在冯爷这里陈宝祥受到鼓动,那就是只要能赚钱,哪怕是跟鬼做生意也没问题,一切向钱看赚到钱就成了别人眼里的人上人。
“冯爷,你现在的铭新池在外面声名赫赫,但老百姓都知道,你做日本人的生意,还给他们提供各种便利,只怕是抗日锄奸团,很快就盯上你,还是小心为妙。”
冯爷气的跳起来:“我跟日本鬼子没有关系,只是开门做生意而已,老陈如果他们不说自己是鬼子,也不说日本话,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毕竟中国人日本人,朝鲜人都是一样的,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对不对?”
这的确是实话,外国人经常把这三个国家的人认错。
按照冯爷说的,他开门做生意,谁交钱就让谁洗澡,这一点天经地义,抗日除奸团绝对不能因此就刺杀他,把他当做汉奸。
那样的话普利杰,所有的店铺都做过日本人的生意,济南城的鲁菜馆子也见到过,日本人甚至包括北平的大小馆子,同样如此抗日锄奸团,想刺杀也杀不过来。
谈到这件事冯爷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看来他对于这种政策早就受够了:“老陈抗日楚天团,没有其他本事就会对着自己人下手,如果他们敢冲进军部打死那些日本鬼子,我就服气他们,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我早就受够了。”
陈宝祥想起冯爷其实是南方军的人,就知道他有恃无恐,即便南方军的出舰团过来,也不会对冯爷下手。
他准备告辞,冯爷低声嘱咐:“你到这里来的是回到米饭铺,谁都不要说,尤其是那些老主顾,一个个包藏祸心,表里不一,他们恨不得我出事,铭新池,树大招风,好多人看着眼红你懂不懂?”
陈宝祥当然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爷的生意这么好,人脉又那么广泛,连北平和沪上的商户,对铭新池都挑起大拇指赞赏,所以很多人早就看不惯,只要冯爷出事,大家肯定拍手称快。
那时候冯爷是不是汉奸,已经不重要。
铭新池倒了,其他的大小澡堂就有生意做了,只要关乎利益,人们就会露出本性,这是自古至今验证过无数次的真理。
陈宝祥一个人进城,回米饭铺,他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分不清谁是好人坏人。
到了县后街有几个老主顾跟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福焉应付。
“陈老板都知道你的大饭店快开业了,恭喜恭喜。”
陈宝祥忘记了这件事,脑子里实在太乱了,八月初八这个日子变得日渐模糊,他必须保证修夫人完成任务,也必须帮助张传杰报仇雪恨。
作为一个厨子,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几乎难以承受,连太阳穴都好像要爆炸开来。
到了米饭铺门口有人从里面跑出来,正是柳月娥。
“当家的,刚才日本军部的人过来,给了一张条子又放下了五十个大洋,说是饭菜的定金,几个老主顾都看见了,气得起身就走嘛,我们是日本人的狗腿子。”
陈宝祥走进去,看着那张单子上面写着用餐人数三十人,每天供应午餐晚餐,月底结算,绝不拖欠。
陈宝祥无奈日本军部的人来送单子,也不挑个好时候,店里只要有老主顾都会明白米饭铺给日本人送饭,简直丢了济南人的脸。
“当家的我们这样做当然没问题,兵荒马乱的,我们先得做生意吃饭对不对?”
柳月娥说的都是最朴素的真理,但他忘记了自己,做事靠本事吃饭,根本不必管别人怎么说,那些老街坊们就算堵在门口,骂他们也得把生意做下去。
更何况,陈宝祥这一次给军部送饭是带着特殊任务,找到合适机会就能把张传杰送进去,展开石破天惊的一击。
据他所知,日本鬼子内部等级森严,能够受到上级赏识提拔的,全都是在一线杀人无数的凶残之徒,他们杀中国人就等于是立功,人数越多功勋越高。
张传杰刺杀山本等于是为民除害,他自然应该支持。
“当家的,就算是这些老主顾不来吃饭了,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供应日本军部,米饭赚的钱就足够多了。”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宝祥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越解释越不清楚。
他让柳月娥收好那些钱,然后自己去了后院,假如进入军部,顺利的刺杀了山本,张传杰离开济南,那么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他能做的就是带着张全杰进去,至于战斗结果如何,恐怕他无法决定。
张传杰的身手足够好,只要及时贴近不让敌人把枪,五步之内必杀无疑,陈宝祥甚至能够想到在日本军部的办公室里杀人,只要把房门关上外面的人就根本察觉不了。
那种情况下刺杀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于张传杰的能力。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已经失衡,看到日本鬼子就恨不得一刀割喉,过去,那种强大的忍耐力已经消失了,根本忍不住气。
柳月娥收好了银元,又像他说:“当家的,枫叶很久没有送给咱们东西,所有的米面都是自己拿钱买的,账上已经空了。”
陈宝祥点头:“做好军部的生意,我们就能赚钱,八月初八大饭店开业,金主的钱就能进来了,到那时你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柳月娥脸上露出笑容:“当家的跟了你这么久,就等着你这句话,如果咱们能把生意做好,有了积蓄,给儿子娶媳妇,慢慢开支散液,陈氏家族又要迎来新生了。”
这就是柳月娥的想法,他时刻都想这样做,为陈家延续后代。
陈宝祥感叹,柳月娥整天守着这个家,从不好高骛远,即便是修夫人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还是采取了原谅和忍耐,能够有这样一个女人,的确是一件幸运的事。
就在此刻,外面有人来访,其实不是客人,而是平时的老主顾。
他们推出了三个代表来通知陈宝祥,如果陈家米饭铺给日本军部供应饭菜那这些老主顾集体离开,再也不会吃陈家一顿饭。
他们的理由就是济南人绝不伺候日本鬼子,谁给他们送饭谁就是汉奸。
陈宝祥还想解释,三个人一起猛拍桌子:“老陈,你糊涂啊,咱们济南人怎么可能给日本鬼子做饭,而且还要送上门去,你也不想想他们在济南做了多少次恶,杀了多少个人,你给他们送饭,那些死了的老百姓怎么看你,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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