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无话可说，无论是大人物还是顾兰春，消息都比他灵通，只要报出名字，他们就知道金庆辉过去的毒辣手段。

“陈老板，你现在已经成了八方面军的红人，大人物有什么话，都跟你说，还要依靠你从中斡旋，简直是一步登天。”

陈宝祥苦笑，他现在做的这很多事都是为了修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

他甚至觉得，只有修夫人离开济南，返回太行山，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现在，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只睡半夜就醒过来，盯着屋顶，直到天明。

“顾老板，你最好通知万花楼所有的兄弟姐妹，让他们暂停行动。这位金小姐的确厉害，让大人物都感到非常棘手。如果万花楼露出破绽，恐怕这一次凶多吉少。”

他们两个在一起，说的都是最直接的话。

陈宝祥把自己的担心完全告诉对方，如果万花楼再次遭到毁灭性打击，恐怕就再也难以存在了。

一个帮派失去了帮众，只剩下帮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顾兰春真诚道谢：“谢谢你陈老板，能够主动告诉我们这些。对万花楼来说，真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代表大宗主感谢你。”

其实顾兰春这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南方军并不知道，间谍界的“干面女王”金庆辉，为了寻找大清龙脉，来到了济南。

按照顾兰春的想法，金庆辉这一次面对的是大人物，对于其她江湖势力置之不理，所以万花楼没有任何危险。

陈宝祥一针见血地指出：“万花楼参与了刺杀日本鬼子的行动，已经触犯了日本鬼子的地盘。所以你们也是金庆辉打击的对象。这种人心狠手辣，如果只是顺手之劳，就会把万花楼消灭干净，给济南的日军总部一个交代。”

顾兰春把一个伙计叫进来，吩咐他通知连城璧，把陈宝祥说的话复述一遍，让对方记住。

陈宝祥感叹，顾兰春忠心耿耿，整个万花楼，只有她永远效忠于连城璧。但很可惜，上一次的行动，万花楼根本不应该去益都县，那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顾兰春问起昨天的行动结果，陈宝祥感叹，没有人向他详细描述，但最终结果是好的。

神风特攻队受到重创，八方面军这边伤亡很轻，根本没有展开大规模的对射。

这一次的胜利足以证明，南北联合，就能把日本鬼子打得抱头鼠窜，最终取得大胜。

“陈老板，在山东各地，不管是江湖势力还是老百姓，都在传说日本鬼子凶悍无比，以一敌百，杀的中国抗日武装血流成河。但实际看来，只要方法得当，我们也能反杀他们。”

此前，修夫人说过，这些消息如果传到太行山，在那边印在报纸上，广泛传播，所有老百姓肯定很受鼓舞。

陈宝祥嘴角露出笑容，他也同样这样认为，对待日本鬼子不能一味逃避，必须展开反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顾兰春忽然感叹：“可惜，我们胜利的消息无法传播出去，各大报纸都没有刊登，包括北平和沪上那边，仍然在宣传日本鬼子剿匪胜利的一面。杀死了这么多鬼子，老百姓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日本鬼子又一次取得了大捷。陈老板，你的米饭铺人来人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所有老百姓昨天的事实真相，他们就会大有信心，知道中国人一定能战胜日本鬼子，把他们全部消灭。”

陈宝祥恍然大悟，过去他一言不发，不参与老主顾们的闲谈，看来也是错的，必须巧妙地把抗日胜利说给所有人听，让老百姓鼓起勇气，等待胜利的那一天。

面对顾兰春，他觉得自己的做事水平正在慢慢提升，过去只是帮助他们跑腿送饭，如今已经能够独立分析问题，知道每一方要的是什么。

顾兰春亲自沏茶，感谢陈宝祥半夜来送消息。

在她心中，陈宝祥是济南唯一值得信任的人，虽然并不属于万花楼，也不属于南方军，可两个人息息相通。

陈宝祥遇到事情，也会向她求援。

这种深刻的信任，才是战斗胜利的基础。

“陈老板，我已经感觉到，日本鬼子在整个济南城布下了一张大网。任何时候，只要收网，我们所有人都很危险。平时他们按兵不动，暗探已经把各个关键地点的消息报送上去。我们要时刻警惕，随时准备离开原先的居住地，到更隐秘的地方去，也要做到脚踏实地，干万不能麻痹大意。”

外面一片沉寂，似乎日本鬼子的巡逻队也消失了。

整个济南城变得如同一口倒扣的铁锅，干家万户没有一丝声响，令人窒息。

陈宝祥喝茶，一颗混乱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他能向顾兰春通风报信，觉得自己心上卸下了一个包袱。

从前他始终觉得，万花楼是一个正义的江湖组织，虽然受到南方军的掣肘，但在连城璧和顾兰春的领导之下，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规有矩，对整个济南城有好处。

“顾老板，我其实很想跟你说，任何时候先保全自己，不管南方军给出什么样的命令，也得看实际情况，有所选择地进行。上一次你们赶到益都县，是极大的错误。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济南，你们是地头蛇，到了益都县，别人才是地头蛇，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怎么能成功？”

说起那件事，陈宝祥痛心疾首。

如果有三十多个得力高手，现在就不至于在人力上捉襟见肘。

日本鬼子最善于各个击破，万花楼假如没有完整行动纲领和计划，只会被鬼子一点点吃掉。

顾兰春回答：“从那件事，我们才知道万花楼有内奸，原来本以为所有的兄弟姐妹团结起来，万众一心，跟鬼子斗到底。后来才知道。有些人早就被收买了，潜伏得很深，把万花楼平时的每一次行动细节全都报送过去，害死了我们很多人。但这件事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无法定罪，所以我采取的办法，只是把两个被怀疑的人驱逐出去。”

陈宝祥感受到顾兰春的善良，但现在两军对垒，如果滥用妇人之仁，死的就是自己的好同伴。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大青衣，日本暗探有所行动，正在向芙蓉街这边聚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暴露了，他们针对我们而来？”

顾兰春领着陈宝祥上了屋顶，趴在屋脊后面，拿起望远镜，对准芙蓉街南头。

果然，至少有二十几个人全副武装，握着手电筒，向这边快步而来。

南面的大路上，还停着两辆军用卡车。

幸运的是，这些人到了于谦旗袍店门口，并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北去，到了关帝庙，推开大门冲进去。

陈宝祥感到纳闷，关帝庙里只有那些算卦测字的老师父。

如果抓了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顾兰春冷笑：“鬼子终于意识到，关帝庙是八方面军的一个接头据点，现在重点关照。八方面军的情报网络，将会一个又一个破灭。”

这是一件让人痛心疾首的事，陈宝祥不能硬生生看着不管：“顾老板，干万不能让鬼子继续横行下去了，他们抓走南方军的人，如果有真凭实据就会牵扯到你们。”

顾兰春脸色沉下来，她早就想到这些，但以她的经验，日本鬼子行动缓慢，追查到万花楼头上，也至少要三天以后。

“陈老板，不用担心，我们知道鬼子的效率，三天以后再考虑应对之策也不迟。我们今天晚上聊的这些，虽然没有真刀真枪杀敌，但对于以后的抗日形势，肯定是大有用处。”

关帝庙那边灯火通明，日本鬼子抓出了三个人，一直押着向南，装进了卡车。

陈宝祥认得出来这是三名算卦师父，以前在关帝庙里见到过，还帮自己解过签。

“顾老板，到底是谁出卖了他们，难道是货台工友里的叛徒？”

顾兰春连连点头：“肯定如此，跟他们走得越近，越知道他们的真相，大概是一不小心露出来。”

顾兰春满脸懊恼，她平时说的很多话，跟报纸上那些日本鬼子的话背道而驰，也被连城璧多次批评。

猛然间，其中一个师父挣脱了日本鬼子，跳下卡车，向起凤桥那边的黑暗小巷飞快地跑进去。

日本鬼子当即开枪，枪响过后，他们就冲进去，把人拖出来。

看样子，子弹射中要害，那个人已经不行了。

陈宝祥吓了一跳，当即明白，抓到泺源公馆去也是死，现在中途逃跑同样是死，早死早投胎，十八年以后就是一条好汉。

关帝庙里面再次响起枪声，随即日本鬼子撤退，却没有把人抓出来。

陈宝祥明白，鬼子血洗关帝庙，就是把这里的八方面军联络点破坏掉。

正如顾兰春所说，他们有一个庞大的天罗地网，任何时候收网，都有人当场毙命。

日本鬼子能够从东三省开始，占领半个中国，肯定是诡计多端，各种毒计应有尽有。

日本鬼子撤退，灯光消失，芙蓉街又恢复了宁静。

关帝庙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丝动静。

陈宝祥仔细看，关帝庙门口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带血的脚印，证明里面不止一个人被杀。

只隔着一条街，他们站在这里毫无办法，就算过去收尸，也没有意义。

“陈老板，只要是抗日总有那样一天，我已经做好准备，临死之前，要跟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中国人的誓言，顾兰春虽然是女人，但巾帼不让须眉，让陈宝祥感到汗颜。

顾兰春漂亮而富有智慧，是南北皆知的京剧戏台大青衣。

在济南，能够跟她媲美的，没有几个。

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为真正的抗日英雄。无论鬼子多么猖狂，她都凛然不惧。

“顾老板——”陈宝祥挑起了大拇指。

“多谢夸奖，今生今世，我跟日本鬼子势不两立。无论身在万花楼，还是南方军，我都将‘杀鬼子’作为平生之重任！”

看着顾兰春，陈宝祥内心悸动不已。

他现在明白，当初为何在那么多京剧名角里面，一眼就喜欢上了顾兰春，并且一直痴迷？

就是因为，顾兰春外表柔媚，内心刚毅，虽然身为女子，但爱国之心，堪比须眉丈夫。

如果中国有一万个顾兰春，那么，消灭鬼子，光复华夏，恢弘大业，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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