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踏着夜色回去,路上,又遇到了张五子带来的刺客。
“我训练他们,以老城区为战场,将来发生战斗,都用得上。不管是打鬼子还是打土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对吧?”
陈宝祥不作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日本人身上。
每次经过路口,都能看到两三个暗探。日本人聪明,利用这些暗探,变成了千里眼和顺风耳。
“陈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来益都县,也是为了报仇——柴勇。”
张五子终于说了实话,做不到一箭双雕,但至少要有战斗的勇么。
“陈老板,我们中国人,几乎人人都跟日本人打交道。要想对他们展开杀戮,却下不了手。你我还行,很多年轻的兄弟,对日本人没有仇恨,相反更恨南方军,恨他们卷走一切,让老百姓一穷二白。”
陈宝祥忍不住皱眉,年轻人的这种变化,他在济南也看到过。
尤其是那些货台上的力工,认为日本人给他们发工钱的时候很大方,不像从前韩长官在的时候,抠抠搜搜,逐月克扣,让大家吃饭都吃不饱。所以,他们最直接的看法就是日本人比韩长官好。
这当然是错误的,日本人狼子野心,无法捉摸。
从张五子的身上,陈宝祥看到很多人的影子。
有些代表八方面军,有些代表南方军,有些代表日本鬼子的暗探和奸细,最终张五子给他的印象,那就是有奶便是娘。
乱世当中,有这样的想法,情有可原,可是陈宝祥看有那么多例子,追求金钱的人,最终死无葬身之地,相反,毫无追求的人随遇而安,反而能够活下来。
就好像万花楼里面的所有人,为了炸毁日本人的货台,前赴后继,拼死搏杀,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留在济南历史上。
如果只是为了抢夺黄金,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
“陈老板,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冯爷说过,他很佩服你,有时候认死理儿,就是要帮助八方面军,一往无前,从不后悔。像你这样的人济南已经不多了,大部分人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陈宝祥苦笑,他知道自己虽然有理想,但这么多年以来却没有获得最好的结果。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陈家大饭店,仍然迟迟没有消息。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张五子说的话并不确切。
在益都县,他们还算是能够提得起来的人物,但回到济南,又像从前一样,还是无名小卒。
陈宝祥觉得,如果能找到八百两黄金,回去交给八方面军,也算是为他们做了贡献,弥补了修夫人离开的遗憾。
张五子仿佛能看懂他的心,他刚刚想到修夫人,张五子就问:“陈老板,你要找的两个人真的已经死了,不要再想了,他们就长眠在地下,竖起了墓碑,如此而已。假如你放不下这些,我们就白来一趟了。”
陈宝祥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他始终觉得吉人自有天相,像修夫人和顾兰春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就死,她们身上自然有天神保佑。
张五子很无奈,因为他看得出,陈宝祥并不相信这两个人已经死了:“陈老板,我没有话说,既然你一直这样认为,她们还活着,那我也只能随你去,但却无法保证帮你把她们找出来。”
陈宝祥摇摇头,他自己相信的东西,自己肯定会去证明。
回到客栈,张五子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陈宝祥却辗转反侧,无法闭眼。
一个大阴谋就笼罩在益都县城,陈宝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不知道如何揭破。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朱骏身上,如果这个人带队暴动,离开益都县,投入到抗日战争中去,就是这一次他们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
当他翻了个身,看着窗户里的明月,就知道今晚彻底无眠。
他和修夫人曾经在正觉寺街的小院里看月亮,谈论未来和理想。
修夫人说过,为了八方面军而现身,就是她唯一的理想。她也希望陈宝祥能够抬头看天,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在哪里。
陈宝祥的脑子里仿佛划过一颗流星,突然明白过来,黄金和孕妇是互相抵消的,其用意就是造成追踪者的混淆,反复判断黄金和孕妇哪一个更重要,所以他们就往往贻误战机。
换句话说,如果八方面军的人是为了运送黄金,就使用孕妇掩人耳目,如果其主要目的是运送孕妇,那么黄金则是幌子。
只有最高明的人才能创造出两个价值相等的东西,同时放在追击者面前,让他们顾此失彼,在反复比较中失去目标。
由此看来,黄金和孕妇价值相等,谁也没有优先级,先保护黄金还是先保护孕妇,都没有定论,要看个人做出抉择。
为什么要造成这样的局面,难道招远这边的人如此糊涂,同时运送,不知道先后次序?
陈宝祥坐起来,他感觉头脑从未像眼前这么清醒过。
他走到书桌前,把所有的益都县地图全都并列在一起,瞬间在脑子里拼合成了一个完整的益都县老城区,任何一条街道和商家,都在他脑子里活起来。
这就是长期训练的结果,终于有一天就能顿悟,形成自己的战斗原则,不用任何人提醒,就能自觉地执行任务,
陈宝祥能够达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对益都县已经太熟悉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村镇商店,无一例外全都收入他的眼中。
其他人走路,只不过是走马观花,而他为了看清楚这些房子的变化,一个一个走过来,他的存在已经变成了益都通,跟益都有关的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他能详细解答,毫不出错。
他再次看到了谭家坊火车站,当时发生交战的情形,在他面前展现的一清二楚,从火车上下来的人,并未被全部消灭,如果他们没有找到修夫人和顾兰春的尸体,那就证明两个人早已经离开。
陈宝祥叹了口么,他总是把事情往最好处想,但往往也会出现例外。
他最困惑的是,修夫人明明有机会向他说清楚这边的情况,有多么危险,让他带人救援,但修夫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己默默行动,这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互相保护。
对于修夫人,陈宝祥满含感激,因为对方曾经无数次点拨他,而且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有一次,陈宝祥全力以赴,不想再让冥冥之中的修夫人为他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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