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桑连连点头,喃喃自语:“的确如此,德国人失算,他们以为能够在青岛干秋万代地住下去,谁能知道,山东局势变化如此之快,日本人根本不讲道理,军舰向岸上开炮,很多民船沉没,那些拥有保险箱的德国人仓皇逃命,什么都顾不得,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他们想来中国淘金,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上,我怀疑,所有人都会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五子哈哈大笑:“没错,没错,人就是贱骨头,明知道找寻黄金有危险,但还是忍不住。黄金面前人人都是疯子,我从济南动身的时候也这样想过,所以告诫兄弟们,拿到黄金,不想别的,赶紧回去交给冯爷,完成这件事再说。”
陈宝祥并不相信张五子的话,黄金面前的确人人都是疯子,贪婪之心一旦开始沸腾,就无法止住,不要说别人,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一想到一大批金条,全都印着布谷鸟的图案,他耳边就仿佛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
至于那些金银珠宝,不管落在谁手里,都是干秋万代都吃不完的,财富留给子孙后代,人人富可敌国。
他还没有真正介入此事,只是听老桑说了一遍,就已经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至于那些土匪山贼,恐怕早就叫嚷着,要把黄金据为己有。
老桑这样的包打听果真很有用,这些消息能够传递到益都县这种乡下地方,的确是干载难逢的机会。
老桑喝完了最后一碗酒,说话含糊不清,词不达意:“你们抢夺黄金跟山贼没有什么区别……那就不要端着架子了,赶紧想办法找到黄金。如果你们没有地方销赃,我也可以帮忙。沪上那边早就有大富豪放出话来,只要是属于那批金银珠宝里的东西,他敞开收购,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们有办法就赶紧行动吧,不要在这里窝着浪费时间了。”
老桑向后一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张五子想了想,干笑起来:“这家伙,云山雾罩,乱说一通,如果布谷鸟的计划如此庞大,还不得吸引天下英雄都聚集到益都县来,这个小县城怎么装得下?”
陈宝祥点头,他不想提出相反意见,任由张五子说下去。
“陈老板,冯爷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不管是金山还是布谷鸟计划,冯爷都不感兴趣,他让我帮你,只要你满意,我们这次的益都县之行就圆满了。”
陈宝祥觉得一阵阵头大,冯老太爷跟德国人有关,现在老桑又说出布谷鸟计划,都是德国人的东西,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他想起冯老太爷说话时闪闪烁烁的样子,就知道心里有鬼。
“张先生,我们都是普通人,到益都县来,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如果个人能达到目的那就最好,达不到我们也毫无怨言,只能黯然回去。”
张五子笑起来:“陈老板,不要谦虚,我知道你做过的那些大事情,咱们合作,好好地找到黄金,平安回去,这就很好了。”
陈宝祥拿过地图,继续阅读。
南部山区那边道路的确艰难,近乎于没有露,有些地方必须翻越两道山梁,羊肠小道弯弯绕绕,过一座山就得耗费两天时间。
张五子叼着烟卷儿,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但陈宝祥从对方沉重的呼吸里面,就知道张五子正在耐心地思考。
刚刚老桑说的话,已经让两个人的心情烦躁不安。
“陈老板,不要看那些地图了,我派人赶到庙子铁矿,那里是大山的出口,如果他们带着黄金,又陪着孕妇,肯定越走越慢。我们乘坐马车过去,至少能节约好几天路程,在那里截住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回济南,你觉得怎么样?”
陈宝祥能够想到结果,一旦看到黄金,恐怕世界就要起了变化。
“张先生,这样做很好,但你最好记住,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土匪,任何时候这个宗旨都不能变。不然,回到济南,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再见面的时候大家就很尴尬了。”
张五子笑起来:“别听老桑胡说八道,我们是盗亦有道,任何时候都得坚守自己的原则,不然还怎么行走江湖,你说呢?”
张五子表面说得冠冕堂皇,但老桑已经揭了他的底,过去做过无数次黑吃黑的大事,关键时候肯定是故伎重施,只要能够弄到钱,管不了那么多。
陈宝祥感到头疼的,就在于这里,他无法相信身边的人,尤其是张五子。
“陈老板,别多想了,我们做事对得起良心就行,至于其它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陈宝祥没有多问他,刻意隐藏自己的聪明头脑,好像是已经被这些事弄糊涂了,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张五子又喝了一大碗酒,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然后,他把酒碗扔在桌上:“陈老板,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情就这样进行,如果顺利,在庙子铁矿那边弄到黄金和人,咱们立刻返回济南。”
陈宝祥没有叮嘱,他控制不了张五子,对方怎么做都跟他无关,他只是全神贯注地阅读地图,期待从中发现崭新的东西。
他们都喝了酒,聊着聊着,各自倒下睡去。
陈宝祥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老桑说过的话。
他在桌前一一梳理,现在最诱人的是,跟德国人黄金有关的布谷鸟计划,找到它,恐怕张五子就不会回济南了,直接去青岛,或者是到世界上其它地方。
只要有了黄金,任何地方都是冒险家的乐园。
到那时,陈宝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返回济南,这边的事情无奈放弃,连助手都跑了,他留下来也没用。
他把这些事情全都记下来,就等于是第二个包打听,根据这些线索制,定作战计划,才是他的强项。
客栈老板亲自进来送茶,笑嘻嘻的问:“你的两个朋友喝得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出去了。我听他们说话好像要去西边,是不是?如果需要帮忙,我这里也有马车,价格公道,随时招呼。”
陈宝祥爱搭不理,始终存着戒心。
老板又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是做大事的人,跟普通住店的不一样,如果有发财机会带上我一个,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陈宝祥撩起眼皮看看这位老板:“你会什么?能做什么?”
“陈老板,我从小练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我还擅长传递消息,日行干里,夜行八百,什么时候都耽误不了事儿。”
陈宝祥笑起来,对方肯定是在吹牛,速度怎么会那么快?
老板解释:“我们这个家族天生善于走路,走整整一天,都不叫苦叫累,第二天接着开始,能够一年坚持几个月。只要有送信的事情,我保证比别人做得更好。”
陈宝祥知道,江湖上有很多奇人异士,身怀各种本领,如果能够组织起来,人尽其用,一定能创造奇迹。
“那好吧,我已经记住了,如果有发财的机会,大家一起。”
客栈老板喜出望外,连连作揖:“谢谢陈老板,将来有出人头地之时,必定忘不了陈老板大恩大德。”
有人才能参加战斗,陈宝祥身边无人可用,这个客栈老板或许就是他的帮手,是上天派来帮他的。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客栈老板对于陈宝祥的照顾无微不至。
到了晚上,送进来四菜一汤,还有一壶好酒。
客栈的伙计见了陈宝祥也毕恭毕敬,态度转变。
陈宝祥感叹,时势造就英雄,自己留在客栈,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吃饭的时候,客栈老板亲自进来相陪,唠唠叨叨又说了很多益都县的情况。
陈宝祥最感兴趣的是冯家花园,在他的询问之下,客栈老板说:“冯老太爷跟德国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简直是一家人,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德国人看家护院的一条狗。现在德国人跑了,冯老太爷每天的饮食习惯,还保持着德国人的样子。每年都会做德国香肠,馈赠乡邻,这虽然是好事,但老百姓都看不起他,从来不拿他当上等人。”
陈宝祥想想冯老太爷的样子和家里的摆设,的确是有德国人的做派。
“老板,咱们益都县人都很固执,认老理儿。冯老太爷的钱来路不明,自己说是德国人赏的,很多知情人说,德国人来不及撤退,只能托他想办法,他把对方所有的金银细软榨了个一干二净,才有了现在的家业。那些德国人最后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很有可能已经客死他乡。民间都说狗也会吃人,只要饿极了,见什么吃什么,冯老太爷就是一条吃人的狗,德国鬼子活该相信他,就是死路一条,早给自己连坟坑都挖好了,冯老太爷很忠心,管杀也管埋……”
陈宝祥听的触目惊心,乱世之下,如果人人都不顾道义,只顾利益,那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信义可言了,中国人那些优良传统都被丢得荡然无存。
钱是好东西,如果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只会让华夏大地盗贼横行,人人行凶,再也无法管理了。
“这些都是真的吗?”
客栈老板摇头:“都是道听途说,空穴来风。可是冯老太爷从一个看家护院的保镖,几年来就变成一方富豪,想想就不可能。”
陈宝祥无语,在老百姓眼中,很多人的钱来路不明,除了抢的就是偷的,可他们不知道,随着世道变换,很多人不用积累三生三世,也能够成为名门望族。
如果再像从前那样思考问题,早就过时了。
就好像冯爷经营铭新池一样,如果紧跟北平和沪上的形势,一定能做到日进斗金,老百姓肯定难以理解。
交谈过程中,客栈老板还说起了益都县南部山区的山寨土匪。
鬼子一来,这些人就投降了,虽然还是占山为王,却完全变成了日本鬼子的跟班。鬼子扫荡他们也扫荡,鬼子围剿他们也围剿。总之,有鬼子给他们提供枪和粮食,他们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好极了。
据说半天妖已经不想干了,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二当家柴勇,早就盯上这个位置很久了。
陈宝祥把这些消息跟老张的消息相互印证,渐渐得到一个真相。
现在江湖上没有一个好东西,在日本鬼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重压情况之下,他们为了自保,可以做出任何事,甚至是损害八方面军的利益,这些都属于墙头草,谁厉害就跟随谁。
“陈老板,如果你有本事,我有发财的路子,能够让你腾飞,然后咱们二一添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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