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落下山去,李彦仙便就到了襄阳城门外。王宵猎带了一众官员,迎进城来。
到了镇抚使司衙门,客套之后,不重要的官员便就离去,只留下了重要的几人。
王宵猎道:“观察远道而来,路上辛苦。我这里备了些薄酒,为您接风洗尘。现在诸事艰难,观察不要嫌弃简陋。等到驱走北虏,那时我们再痛饮尽欢!”
李彦仙道:“镇抚不必客气。年初娄宿带大军围陕州,生死一线。全赖镇抚克服困难,带大军北上救援。陕州军民,对镇抚一直心存感激。”
见王宵猎还要客气。李彦仙道:“我此次来,是有要事与镇抚商议。”
王宵猎见李彦仙神色郑重,点了点头,吩咐陈求道、陈与义和汪若海等人先离开,房间里就剩自己和李彦仙。李彦仙同样让随自己前来的圆登、宋炎等人出了房门。
看众人离开,李彦仙道:“听闻在六合的兀术已经整军完毕,准备西来洛阳。”
王宵猎道:“我也听说了。兀术带三万五千精骑,从六合经宿州,走南京应天府、东京开封府到洛阳城来。张枢密在陕西路集结兵马,兀术西来是要进陕西作战的。”
李彦仙点了点头。道:“洛阳进陕西,当走陕州。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从陕州、镇抚从邓州、翟观察从伊阳出兵,把兀术围在洛阳,与其决战!还有一个,就是我撤出陕州,放兀术入陕西。”
王宵猎道:“观察意欲如何?”
李彦仙断然道:“镇抚最少可以出兵三万,我能出兵两万,翟观察也可以出兵一到两万。我们六七万兵马,几乎是兀术的二倍。若筹划周密,未必没有机会!”
王宵猎没有说话。思量好长时间,才道:“观察以为,我军七万,能不能与三万五千金军骑兵战力相当?若是不能,需要多少军队?最少要多少骑兵,多少步兵?”
李彦仙愣了一下。道:“以七万对三万五千,以二对一,怎么也占上风!”
王宵猎道:“当年在太原,包括太原守军,还有后来陆续前去的援军,我们有多少人?围太原府的金军多少人?最后结果如何?观察,恕我直言,打仗不是比人多的。”
听见王宵猎这么说,大出李彦仙意料。过了一会,才道:“镇抚以为需要多少人?”
王宵猎道:“与其计算需要多少人,不如计算洛阳这样一座大城,打一场战役需要多少人。洛阳城经历多次战火,城墙早已损坏,守城是不行的。在洛阳开战,必然要打野战。金军全是骑兵,若是我们大军进攻,金军可以小部兵力拖住两路,集中主力消灭一路,逐一消灭。我们三路进攻,不能算全部加起来有多少兵力,而应该算最少兵力的那一路有多少兵。最少的这一路,如果面对金军主力进攻,能够坚持多少时间。如果能够不被消灭,还能够把金军主力拖住,才有胜算。”
说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更不要说,以二打一,我们对金军也未必打赢。”
一路军队多少人合适?这跟军队、政权的能力有关。王宵猎估计,在自己治下的几州,支撑一路三万人比较轻松,五万人就有些吃力,超过五万人就会伤害地方经济。
金军不考虑军队对地方造成的后果,只要地方的粮食够吃,就能够大军。不过,现在的陕西一路也只能支撑不超过五万人。超过五万人,就要分成几路,只能短时间合军。
张浚在陕西集中二十万人,几乎耗尽了这几年川陕的积蓄,数州的百姓都被征调运输物资。可以说川陕两地的钱和物资,关中地区的人力,全部用到了极限。
李彦仙一直在守陕州,对于大军出击需要的物资没有概念。不过听王宵猎说若是三军合击,金军可以各处击破,还是觉得深以为然。三路中除了王宵猎,不管是李彦仙还是翟兴,都无法抵抗金军的主力进攻。到了最后,还是王宵猎独自面对兀术。
过了好一会,李彦仙道:“难道此次就看着兀术来去自如?”
王宵猎道:“时机未到,也只能如此了。再者说,张枢密在关中集结二十万大军,正要与金军决一死战。此是大军会战,枢密未必会允许我们参与。”
李彦仙道:“不瞒镇抚,张枢密现在正有此意。前些日子给我一封信,说如果兀术西进,命我不许阻拦。到时放弃陕州,先退到虢州。等到关中大战结束了,再出兵重占陕州就是。”
王宵猎沉默了一会。道:“枢密有此令,观察先撤出陕州岂不是好?”
李彦仙猛一击拳:“我如何心甘!数年前收复陕州,金军数次大军来攻,死了多少将士!年初若不是镇抚相救,差点与城共亡!这样一座城,我如何甘心让出去!”
王宵猎道:“观察不让城,关中大战之前,就会有数万大军围攻陕州!”
李彦仙明白,如果这次金军再围陕州,王宵猎未必救了。要张浚东进四百里与金军决战,失去地利,张浚也未必愿意。那个时候,自己又能守多久?
王宵猎道:“观察,实话有时候不好听。我们算是共患过难的,今日我实话实说,观察见谅。”
李彦仙道:“今日我来襄阳,就是想听听镇抚的看法。镇抚有话直说!”
王宵猎道:“自开封城破,金军不断南下,直入无人之地。经过去年一战,朝廷的大军已经支离破碎。不说我们这些各地的镇抚使,就是张枢密麾下的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各军各自为政,勉强一起出兵,也是破绽百出。说实话,现在不是与金军决战的时候。我估计,再有两三年的时间,各部把自己的军队整顿好,才有一战之力。”
李彦仙道:“枢密帐下的将领们,也是如此说。可我总是不甘心!”
王宵猎道:“为将者,不但要能迅猛出击,时机不利,也要能够忍得住。现在与金军决战,风险实在太大了。张枢密组织的关中之战,胜了自不必说,一旦败了该如何?到时陕西五路,还能够守住多少州县呢?陕西一失,金军直面川蜀,后面战事更加不乐观。两国交战,当从容布置,仔细安排,不能存一战决胜负的心思。此次张枢密太心急了,我们还是从旁观战的好。”
此次张浚是一意孤行,手下谋臣、将领大多都不同意。大多数人认为,此时与金军决战,过于仓促了。王宵猎也认为这个时机不好。内部没有整顿完毕,没有必胜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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