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近对岸,早有一队士卒等在那里。陶三郎站到船头,神情紧张。
一个首领站在岸上高声道:“什么人?干什么的?为什么过河?”
陶三郎道:“禀太尉,我们是对岸的善良百姓。今日董平骗人到金营去做营妓,一时起了争执,他们便任意杀人。在那里实在没有活路,才过河来。”
那首领看船上只有陶三郎一个男人,心情放松下来。示意士卒后退,让船靠岸。船上陶三郎扔过缆绳来,在河边大柳树上系了。
众人下了船,首领看她们的样子,大致猜到了身份。把陶三郎叫到一边,详细问了对岸发生的事情。道:“我们都奉有命令,不许百姓私自渡河。若有人偷渡过来,先要押到官府去,听候处置!”
陶三郎道:“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做什么都行。”
首领点了点头。派两个士卒上船去,把船驶到附近码头。到时是还给陶三郎,还是算钱,要由官府决定。其余的人由首领带兵押着,到附近的汝坟镇去。那里有监镇,可以处理这些事情。
董平的人沿着汝河搜寻了两三里路,没有发现栾庆山的影子。因为王宵猎已经派兵占领郾城,不敢继续找,只好返回。
傍晚时分,离郾城十里外的一条小渔船,正要返回家里,看见前面大柳树下趴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摇过去,用船浆捅了捅,听见呻吟声,急忙把人救到船上。这人浑身是伤,许多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看起来有些吓人。
渔夫的家就在汝河边上,村里只有三户人家。靠了岸,把人搬进家里。渔夫翻箱倒柜,家里也找不出治伤的药来。没有办法,只好到其他两家,好歹找了一点用剩的草药,胡乱敷了。
另两家的渔民一起过来看。
曹二郎靠在门框上,看着躺在床上的栾庆山,皱着眉道:“这是什么人?身上这么多伤?”
阎大郎道:“这可说不好。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哪天都有人或死或伤。看这个人在水里泡了不少时间,能留下一条命来,就不容易。”
救人回来的李同道:“他伤得太重,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真能活下来,一是他的命硬,二就是上天要我做这一件功德。”
其余两人一起点头。看床上的栾庆山气若游丝,不由摇头。
阎大郎突然道:“你们看他臂上乌青一片,是不是军中人什么人物?”
李同听了,端着灯凑上前去。抬起栾庆山的胳膊仔细看,道:“果然是刺的字。可惜,我们村里没一个识字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军里的。”
曹二郎道:“我听人说,王观察军中是不刺字的。他臂上有字,必然是金虏南来前就参军了。这两年周边的溃兵横行乡里,胡作非为,我看这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物。”
其余两人点了点头,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阎大郎道:“看他样子,身子必然虚弱。李大哥最好煮些稀粥,给他灌下去。肚子里吃点东西,总是好得快一些。对了,我家里还有枣子,拿来一起煮了。”
李同点点头:“说的有道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唤浑家去煮粥。”
煮好了粥,李同端着,扶起栾庆山,一点一点喂下去。栾庆山虽然不醒,粥倒勉强喝下去。连喂了两碗粥,栾庆山都喝了。旁边人看着,都觉得他只怕一时半会死不了。
王宵猎到了青台镇,后边叶县的公文就飞马送来。里面详细介绍了汝河边的惨岸,并说有一个陶三郎带了十五个妇人到了汝河对面,请求如何处置。
把公文看完,猛地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踱到窗边,王宵猎看着窗外出神。
战乱年代,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实在稀松平常。大军过境,经常会把路边的村庄全部抢光,而且杀人无数。这两三年的时间,自己见过了多少死人?曾经繁华一时的开封城,现在一片荒草。但这样的惨事发生在自己治理的地方附近,王宵猎还是气不能平。
过了好长时间,王宵猎才吩咐亲兵,让解立农立即来自己这里。
解立农进来,王宵猎吩咐落座。把公文给他,道:“前几天一件死一百余人的大劫案,接着又发生了这件案子,汝河对面可不太平。”
把公文看完,解立农道:“现在这天下,有几个地方太平呢?观察爱民如子,也只有襄邓这八州府太平。其他地方,哪里不是兵荒马乱?汝河对岸几州,许多地方连官员都没有,只能更乱。董平本是唐州的大户,趁乱而起。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成千上万,并不稀奇。”
王宵猎道:“不能一直这么乱下去了。管不到的地方我们没有办法,管到的地方,不能再这样无法无天!我立即让汪若海到唐州来,你们两人在唐州交接!你去蔡州,与张均一起,把汝河对岸的事情管起来!我们的防线,北方以汝河为界,以汝州、郏县、襄城、郾城四地为依托。过郾城后,以颍水为界,南接淮水。从襄城以下,河对岸二十里以内,命张均想办法牢牢控制住!像董平这样的土豪,不能够安定地方,就干掉他!选可靠的人,把百姓组织起来,建立城寨。平时安定地方,组织生产,有了战事,让百姓能够自保。这样可以形成一张大网,让金军轻易不敢大军来攻!”
见王宵猎语气坚决,解立农叉手道:“遵命!”
王宵猎道:“接下来的两三年非常重要。金军如果在陕西获胜,平定陕西,总要一两年时间。如果不能获胜,就不用说了。我们这个地方,两三年的时间不会有大的战事。利用这段时间,我们要积极发展生产,扩军备战!百姓是根本,不能让百姓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解立家道:“我听有传言说,金人有意让刘豫登基,做他们的傀儡皇帝。若刘豫为帝,岂能甘心中原之地不在自己的手里?金人不来攻,刘豫只怕——”
王宵猎道:“刘豫又如何?他又不是神,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一登基就能有许多兵马。一两年的时间,他能够组织起十万大军就是奇迹了!十万大军,还攻不下我们的地盘!”
解立农道:“观察说的是。现在我们安全,只是金人在黄河以岸未立稳根基,无力大举进攻。只要等上几年,情况就不同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们要在金人立稳根基之前发展起来。就是比速度,看是金人更早控制住中原,还是我们先有一二十万大军!”
说到这里,王宵猎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道:“我想了许久,想恢复中原,没有二十万大军总是有许多风险。二十万大军,以我们现在的八州地盘,还是不够的。发展得再好,八州不过一百万户。一百万户百姓能养多少兵?十万兵而已。”
解立农道:“其他大将手中也有大军。如此大事,观察不能只靠自己。”
王宵猎苦笑:“放眼天下,哪里还有大军?此事急不得,慢慢想办法吧。最根本的,我们的地盘一定要安定,一定要让百姓平稳发展。百姓们过得好了,才能够发展起来,才能够养得起大军。”
说到这里,王宵猎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趁着金军还没有控制开封府周围,把我们的势力发展到附近的几州。中原自古是繁华地,占住这里,对天下非常重要!”
解立农称是。
中原不但是自古繁华,也自古是战场。金军南下,几年时间,中原就残破得不像个样子。开封这座天下第一大城,百姓十不存一。其他地方更加不要说了,已经十分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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