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玘手握长枪,过了很久,轻轻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把冲入阵中的金虏干掉,这里我守住!”
亲兵应诺。各催动马匹向后边去了。
韩常轻轻催动马匹,慢慢上来。离张玘二百多步,突然鼓声响起。随着鼓声,金军喊杀震天,随着韩常身后,猛地向宋军冲来。
宋军突然被围,阵形都没有摆开,弓弩完全没有作用。被金军猛地一冲,立即乱作一团。
韩常手握长枪,直杀向张玘。身大军如乌云一般,向宋军压来。
张玘看着冲来的金军,面容严肃。等离得近了,一声大喝,向韩常迎去。你来我往,几个呼吸间张玘就和韩常杀得不可开交。周围的亲兵近不了身,各自打对手,也打成一团。
不到一个时辰,宋军大半被消灭。仅剩下两三百人,紧紧围在张玘的周围,与金军对峙。
韩常慢慢退出敌群,看着前方的宋军,沉声道:“准备箭!这帮厮鸟没有弓弩相助,正好在那里做靶子!把他们射乱了,再取他们性命!一个都不许放走!”
旁边的金军哄然应诺,各自取出弓箭来。骑兵冲上前,离宋军一二十步的时候放箭,而后轻松滑过宋阵,退到一边。后边的金军接上,一波又一波。
张玘带兵左支右挡,奈何金兵太多,还是不断有人倒在箭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宋军已经只剩下不足百人了。韩常挥手,命弓箭手退下。手中紧握钢枪,看着前方的张玘,双目如铜铃一般。
张玘已经杀了很久,胳膊酸麻,感觉不到疼痛了。眼角渗出血水,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上插了许多枝箭,如同一个刺猬一般,箭羽颤微微乱晃。几处被长枪刺中,血水从铁甲中渗出来,在甲上勾划出奇怪的形状。身边只剩下六七个亲兵,与张玘聚成一团。
韩常眼睛微眯,紧紧盯着前边的张玘。只要他一露出破绽,立即上去攻击。今天占尽上风,非把张玘杀于乱军之中。
正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随着号角声起,不断有号角声传来。
张玘回过头去看,眼中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色,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董先来了。
韩常猛地一声大喝,挺起手中长枪,向张玘杀去。
张玘咬紧牙关,举起长枪,左支右绌,与韩常战在一起。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要不了多少时间,董先赶不到,今天这条命就交待在这里。
突然之间,喊杀声如山呼海啸一般。一骑快马奔在前面,如天神下凡一般。凡有金兵阻挡,顷刻被砸倒在地。一人一马,生生在金军中踏出一条路来。
韩常回头看见,也被吓了一跳。忙举长枪,向来人迎去。到了跟前,就听前面一声大喝,如同一个炸雷一般,震得耳朵生痛。两枪相交,韩常就觉得如同一座山一般砸在自己的长枪上。
吸一口气,韩常急忙后退。看前面是一个年轻的将领,只有二十出头,微微有些髭须。穿着一身铁甲,身材极是高大。手中拿着一杆铁枪,正转头看一边的张玘。
“董先?”韩常横起长枪,试着问道。
董先转过头,看着前面的韩常,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道:“是我大意,中了你的埋伏。现在大军已到,若是杀下去,你也占不到半点便宜。今天的战事,就如此算了吧。”
韩常看董先身后,宋军已经赶来,自己的部下开始慢慢后退。再看看天上的太阳,已经西垂,不久就要天黑了。低头想了想,道:“观察开口,那便算了吧。”
董先看着韩常,沉声道:“张玘是难得猛将,一生未逢敌手。今天在你手下吃了亏,将军也是非凡人物。以后有缘,董先与将军战上一场!”
韩常冷声道:“好!想不到宋军还有你这等猛将,不一决生死,岂不可惜!”
说完,命手下将校收拢军队,慢慢退去。韩常手握长枪,看着前方的董先,双目如炬。用不了多少时间,金军部队收拢,一路向东去了。韩常深深看了一眼前方的董先和张玘,冷笑一声,收起长枪跟上自己的大军。今天虽然没有杀掉张玘,灭了他一千追兵,也是大胜。
看着金军离去,张玘在马上道:“观察既然带了兵来,何不留下这支金军?”
谷</span>董先摇了摇头道:“我担心你扛不住了。再者说,金军三千多人,我也留不下他们。两军火拼,把军队拼光了,我如何在这一带立足?罢了,是我们棋差一着,中了金军的埋伏,又有何话说?看你双眼无神,身子摇晃,看来伤得不轻。且下马,后边有车,我们回城再说。”
张玘点了点头。轻轻抬起腿,想要下马,只是腿哪里抬得起来?整个身子如同灌了铅一般,再没有一点点力气。微微动了动胳膊,就觉得剧痛无比,皱起眉头。
董先急忙吩咐亲兵,小心把张玘扶下来。
下了马,亲兵松开了手。张玘本想向前走一步,谁知一抬腿,“呯”地坐在了地上。
亲兵急忙上前,把张玘扶起来,再不敢松手。
看着董先,张玘叹了口气:“今天着实是在鬼门走了一遭!埋伏我们的人是金军大将韩常。金军初来的时候,我带兵冲阵,射瞎了他一只眼。今天遇见,实在是上天垂怜,观察来得急,才留下了我一条性命。以后若有机会,我必与韩常决一场生死!”
董先道:“战场之上,生死之战的时候多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回城,你好好将养身子。今年的战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兀术走了,洛阳一个孟邦雄,又有什么用处?”
说完,命亲兵把张玘扶上车,返回寿安城。
太阳刚刚落山,韩常带兵到了金军大营,急忙去见兀术。说了今天的战事,韩常道:“宋军的那个张玘,不只是勇猛异常,还极有耐力。我看他最后,已经快要脱力了,竟然还等到董先来救他。这是个非常之人,以后必然是个麻烦。”
兀术道:“灭了宋军千人,吓破了董先的胆!我看他回去之后,再不敢轻窥洛阳!明日我们带军急行,不进洛阳了,径直往新安去。前方探报,宋军已经占领渑池,不可耽搁!”
韩常称诺。道:“李彦仙重占陕州,兵马不比从前多,又没有粮草,未必会久守。”
兀术点了点头道:“不只如此,除了王宵猎,他也没有其他援军。邓州与陕州相距八百余里,中间全是山路,王宵猎能够派多少军队,又能够支援多少粮草?不必担心,只要围了陕州,最多半个月就可以破城了。那时再攻虢州,就如探囊取物!”
韩常急忙称是。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宋军占领陕州,对金军不是多么大的威胁。陕州城经过几次大战,又经过王宵猎迁移百姓,周围很少人家,已经失去支撑守军的能力。
韩常又道:“孟邦雄过万大军,要不要随我们一起西去?经过了今日的大战,想必董先暂时不敢来洛阳。南方的翟兴,听闻冬季粮草困难,军队出去就粮了。”
兀术摇头:“孟邦雄的属下,这些日子你也都看到了,如何打得了仗?让他们西去,不定会拖累我们行军。让他留在洛阳,为我们准备粮草!”
金军的精兵,特别能吃苦。极端的情况下,没有粮食,吃草根树皮一样能支撑些日子。当然,到了宋境,只要能搜刮出粮食,他们绝对不可能亏待了自己。洛阳残破,周围还有些百姓。只要孟邦雄下得去狠手,供应兀术的粮草总搜刮得出来。当然,下年百姓还能够剩下多少,兀术并不关心。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向兀术手报道:“大王,大事不好!”
说完,把手中的情报献给兀术。
兀术展开看了,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过了好一会,才对韩常道:“破虢州之后,李彦仙出兵重新占领陕州,王宵猎则派兵向关中去。刚刚得到的消息,王宵猎的军队已经破了潼关!”
韩常吓了一跳。道:“破了潼关后,关中再没有险阻。王宵猎若是西进,京兆府岂不危矣!而且我们的粮草在华州,若被王宵猎的军队得了去,那就麻烦了!”
兀术阴着脸点了点头。道:“王宵猎从邓州来,道路遥远,粮草不便。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必须要从虢州撤走。若是得了华州的粮草,可就难说了。”
说完,兀术猛地一拍桌子:“这个王宵猎,着实难缠得紧!进关中之前,我进攻汝州,与他战了一场。他军中竟然有大量铁骑,出我意外,被他胜了一场。现在又救虢州,着实是可恶!”
韩常道:“王宵猎再是厉害,不过数州之地,几万兵马。若大王与二太子合兵一处,十万大军下邓州,王宵猎如何抵挡得住!”
兀术摇了摇头:“朝中意图,是取关中之后,南下取川蜀。京东、京西两路,都要交给刘豫。且先等两年,看看刘豫如何吧。若他能经营得好,便由他破邓州!王宵猎破潼关,直逼京兆府,此事不可以轻视了。二太子和完颜活女大军前出,京兆府为其后路,必须保证安全!”
说完,兀术在帐中来回走了几趟。断然道:“明日全军急行去新安!以最快的速度,破渑池,重新占领陕州!王宵猎若敢去攻京兆府,就把他的军队堵在关中,不要回邓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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