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span>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杨广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将那叠名单扔到了丹陛之下,向下面的宦官说道:“拿给他看。”
宦官连忙拾起名单,跑来递给了宇文述,宇文述翻了几份,不由得浑身一震,顿时瘫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了!老臣确实内定了一些人,愿接受圣人一切惩罚!”
如此极具戏剧性的变化使满朝文武都震惊无比,宇文述前一刻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杨集在污蔑老臣”,眨眼之间就瘫软在地的认罪、请罪。
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对于这一切,有人欣喜、有人担忧;但更多人却充满各种各样心思,他们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裴矩摇了摇头,他知道武举在圣人心中的重要性,也知道武举的重要意义,可是宇文述竟然在武举乙榜内定、安插三百四十六人,只给寒门武士留下五十四个名额,这也未免太夸张、太贪婪了吧?不管宇文述落得如何下场,只能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杨集接管武举以后,也使一切严重后果都没有发生,仅凭未发生的事就想从重惩罚宇文述,却是难如登天了,如果杨集如果没有更厉害的后手,休想将他打为‘蓄势谋反’。
杨广愤怒的对宇文述说道:“宇文述,朕相信你,才让你担任武举总监察,然而你却坏朕的千年大计……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宇文述脸色变得一片惨白,嘴唇嗫嚅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明白圣人不仅相信自己营私舞弊,而且怒到极致,否则也不会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
实际上,武举在众多大臣眼中,只是甄选十二卫禁卫罢了,与朝廷政务没多大关系,而且选拔的八百个名额军职皆不高,故而他们觉得武举规模小,没有多大意义,甚至觉得结果出来以后,兵部就可以公布名次,皇帝根本没有过目的必要。而宇文述,正是轻视了武举的深远影响,没有意识到武举在杨广心目中的地位,他才敢这么大胆的操纵。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宇文述知道官场的潜规则十分严重,大家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却没有人会说什么,一是很难拿到确凿的证据,受益人绝对不会出来作证;二是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不仅告不倒操纵者,反而被反咬一口,得罪了操纵者和一大帮受益者,最终只会自取其辱。而武举,就是很难拿到实证的一项盛会。
然而杨集不但拿到了实证,并且摆到台面上说,这令宇文述心乱如麻,他知道别人顶多是子弟被踢出武举,而自己却是罪责难逃。
他此时已经陷入了杨集的节奏,顺着杨集的节奏急思对策,完全没有意识到经过杨集这么一操作,杨广已经把“三百四十六内定名额”的罪责一概算到了他的头上。
“卫王!”杨广不再理会宇文述了,直接向杨集问道:“你和这些武士接触较多,他们对武举印象如何?”
杨集说道:“之前,他们认为朝廷实在是太黑暗了,他们满怀报国之志,听说朝廷举办唯才是举的武举,便信心十足、兴高采烈的前来报名,一些贫困的武士为了凑齐路费,甚至不惜变卖家财,可是千里迢迢到了京城之后,却遭遇了不公和愚弄,致使他们的满怀希望变成了绝望,纷纷觉得大隋王朝是一个官官相护、金钱开路、权势为王的黑暗世道,说是怨声载道也不为过。”
“现在呢?”杨广也认同杨集这种说法,凡是有血性的人,都受不了这种愚弄,更何况武士们远道而来,损失的可不仅是时间和精力,还有实实在在的钱财,能不怨声载道才怪?
如今武举已经照常运作,他现在担心的是,他和朝廷在数万武士心中的形象,是否因此受损。
“启禀圣人,自从重新拟定章程以后,武士们皆认同这种选拔标准,也安心考试了。朝廷接下来只要严惩舞弊者,他们不但知道圣人是公平的,也能亲自体会到朝廷严惩不法、反贪反腐的力度,而舞弊者,实则是一小撮人背着圣人和诸公所为。”杨集见杨广微微颔首,继续朗声道:“而通过此事,我们也能看出百姓对朝廷和地方官府其实是十分宽容的,朝廷和地方官府做事之时,犯错和失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廷和官府错而不改、明知有错却不作为。”
“卫王所言极是!”杨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然而杨广这份‘不作为’,却让宇文述胆战心惊、微微发抖,他现在不怕惩罚,而是不罚,如今杨广没有明确处罚他,显然是打算在一切都结束以后,再跟他算总账。如果杨集还有什么证据,并且一一拿出来说,必将叠加成天大的大罪。
过了半晌,杨广见张衡在看着自己,索性决定亲审此案,开始由旁观者变成主导者,他向杨集问道:“为何今日才将证据出示?是因为和宇文智及吗?”
杨集连忙说道:“这倒不是,而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原打算武举结束以后,再上报朝廷的,只不过臣和宇文智及的案子跟武举息息相关,所以一并拿出来了。”
他又取出了一叠纸张,交给了旁边的张衡,然后向杨广拱手道:“圣人,这是微臣从宇文智及手中夺走的重要罪证,这些罪证是宇文述蓄势谋反的第二大罪证。而宇文智及为了将之夺回,这才暴起伤人、剑劈微臣。”
满朝文武听了此言,尽皆恍然。无数双眼睛看向了杨集,包括杨广也隐隐猜到了宇文智及剑劈亲王,实乃是为了救父,而导致宇文智及敢向亲王出剑的罪证,又岂是简单之物?
杨广接过张衡上呈来的名单翻看了一下,发现是十多份向宇文家效忠的效忠书,他不解的向杨集问道:“卫王,这些写效忠书的人,又是什么来路?”
“圣人,在武举乙榜刚刚结束的箭术比试中,有十多名不是内定的考生考了满分。宇文述听说这些人的消息以后,便让宇文智及将这些优秀武士招揽为己用,而秦琼、单雄信、黄君汉便是因为不愿意成为宇文述的家奴、死士,这才受到了宇文智及的威胁。圣人手中的效忠书,是那些害怕被宇文述灭族,迫不得已向宇文述写效忠书的优秀武士。”杨集停顿了一下,朗声说道:“武举是圣人选拔禁卫之盛事,而宇文述一方面拼命的往里面安插人手,另一方面又将其他优秀武士一网打尽,若他诡计得逞,那么四百个名额皆是他的人。他如此苦心孤诣的往禁军安插人手,不是为了造反、不是为了对圣人来一个斩首行动又是什么?”
宇文述怒喝道:“杨集,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杨集没有理会宇文述,而是将盒子里的罪证尽数取出,堆在一起足有一尺多高,他捧着到了丹陛之下,呈给下面的宦官,然后向杨广道:“圣人,宇文述为了灭隋复周,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他这些年一直悄悄的将底层将领收为假子,令他们成为宇文家的忠仆,至今传言宇文述已有假子三千。”
“现在上呈这些名单和罪证,是那十五名兵部官员为了将功折罪,交出来的。微臣也不敢保证尽是宇文述的假子,但是他已经位极人臣,可以晋升的空间极小极小了,然而他利用圣人的信任,将这么多人安排进军队、进官场,其用意何在?不言而喻。此之以外,宇文述一方面通过贪污受贿积攒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另一方面又垄断了大隋的生铁生意,有朝一日起兵造反,军饷和武器装备都不用愁了。”
众人听了此话,再结合杨集之前推断的“借武举将心腹安插入军队;毁武举败坏朝廷名义、搅乱天下”。不禁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宇文述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真想造反不成?
大家本来不相信杨集“蓄势谋反”的论点的,但是当他将宇文述的作为一一分析、将证据一一摆上,于是宇文述在众人脑海中的形象活生生就是一个大枭雄、大反派,他平时的种种作为,则是“坏朝纲、夺军权、养将军、积粮饷、铸兵器……”,如此过分出格的举动,不是“蓄势谋反”,又是什么?
杨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色已阴霾密布,似有隐隐雷霆正在酝酿,一双愤怒地目光射向宇文述,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宇文述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瘫倒在地,他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放声大哭道:“圣人,老臣是无心过失。请圣人明鉴。”
杨广冷然道:“看来朕真是小看了你。宇文述,你并非是无心,而是赤胆忠心。你们宇文家对大隋十分忠心、对朕十分忠心!”
宇文述慌乱之极,忙中出错的大声说道:“圣人,老臣承认自己确实贪财、贪权,可实无谋反之心,老臣教子无方、御下不严,以致……”
“闭嘴!”宇文述若是在平时主动承认自己贪财贪权,或许会得到坦白从宽的褒奖,可是此时却如同在大火之上浇下了一瓢油,彻底的点燃了杨广胸中强行忍住的怒火,他一拍御案大吼道:“传朕旨意,免去宇文述左卫大将军、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之职。”
他看了张衡一眼,下令道:“张御史,由你们御史台牵头,联合大理寺、刑部组成大三司会审,兵部和吏部从旁协助,一起严审武举作弊案、一起严审卫王呈上来的名单,凡是参与武举舞弊者,一个不饶!凡是涉嫌行贿武士,永不录用!凡是宇文述安排将官,一律严审!”
“喏!”张衡应了一声,忽然挺胸抬头,一字字的说道:“圣人,自古以来治世之君明则臣贤,然而总有一些蝇营狗苟、野心勃勃之辈,贪私利而忘国之大义、顾小家而舍国之兴衰、视王法不顾、置律令如草芥,此等人小,可谓是国之奸佞!微臣弹劾内史侍郎虞世基、弹劾刑部侍郎梁昆。”
继而,有御史相继站了出来。
“圣人,微臣弹劾虞世基、梁昆和宇文述狼狈为奸、欺君罔上。”
“圣人,微臣弹劾虞世基纵容家人横行不法,以至于其妻将官职明码标价。”
“圣人,微臣弹劾虞世基鬻官卖狱。”
“圣人,微臣弹劾虞世基贿赂公行、纵子骄妻。”
“……”
御史台的忽然爆发,一石惊起千层浪,整个大殿之上瞬间就好似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陡然炸开!
苏威上前几步,拱手道:“圣人,微臣弹劾虞世基。虞世基目无法纪、横行不法、独霸三省,背着圣人擅自向刑部侍郎梁昆下令,唆使梁昆败坏法度。臣恳请圣人严惩虞世基、梁昆,以正朝纲。”
听了这话,裴矩立刻站出,高声道:“圣人,虞世基擅自行使三省主官之权,令梁昆向大兴县窦庆施压,此之行径,足以与祛宇文护相提并论,臣以为此例绝不能开。”
“圣人,臣附议!”牛弘亦道:“虞世基实乃朝中奸佞、国之蠹虫,若不严惩,日后必将独霸朝堂,日后必将人人效仿。届时,规矩大乱、国将不国。”
“臣附议!”
“臣附议!”
“……”
高颎、杨雄、杨约、萧玚、李圆通、宇文弼、薛胄、韦冲、段文振、裴蕴等人纷纷出列。
仅只片刻功夫,满朝文武尽皆响应。
看到这一幕,杨广顿时明白虞世基这一次作为,已经触犯了众怒,而且宇文述之事尘埃落定以后,他也明白虞世基和梁昆是为宇文述行事。若不严惩,确实说不过去。
况且虞世基刚刚当上内史侍郎不久,就敢背着行三省主官之事,以后那还得了?
此风绝对不可长。
他沉吟半晌,说道:“罢免虞世基内史侍郎之职,贬为凤州同谷县令;罢免梁昆刑部侍郎之职,贬为朔州开阳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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