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本就住在王府之中,刚和慕容三藏、李靖等人分别不久,又让杨集叫回书房了。
他也是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他当饶乐县县令的时候,明知隋朝在河北的统治大势已去,可他仍旧率领寥寥无几的县役、乡勇与窦建德奋战到底,后来虽陷入窦建德之手,却也宁死不降;直到杨广死于江都的消息传回,这才万念俱灰的降了窦建德,并且献出了民生为重等等安定河北的战备,窦建德遂将其引为谋主。
然而窦建德如同所有草莽反王一样,得势之后,便失去进取之心,开始变得骄狂自满、自视甚高、乐于享受,听信谗言的疏远了宋正本等等刚正不阿的勋臣。在众所默然之际,还是宋正本直言上谏,却落得惨遭杀死的下场。
在史上,宋正本虽侍二主,然而他既不负杨广、不负窦建德,也不负百姓,其品行节操,让人无从挑剔。也是因此,杨集放心的让他处理凉州政务,代自己默默地行使州牧之权。
这样一个能力、忠心、经验皆是上上之选的人,休要说是当一州刺史了,便是进入朝廷,当个侍郎、少监也是绰绰有余。但杨集现在别无选择。
凉州虽然经过几次轰轰烈烈的大清洗,处于一个势力的真空期,但也因为清洗、各项新政,使一切都变得相当透明,所以看似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成立据点,但难度却比其他地方更大。要是贸然安排一个人去成立据点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被杨集弄出来的高效的地方官府查得一清二楚。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陇西李氏,李氏的传统势力是渭州、秦州、原州;而杨集准备创立据点的会州、兰州、河州、洮州就在李氏的旁边。之前虽然因为吐谷浑、羌人、党项羌等少数民族作乱的缘故,使他们在这四个州的存在感不强,但是经过几百上千年时间的发展,李氏对片区域的影响极大,说是深入到方方面面、各行各业亦不为过。要是他们察觉杨集在他们的地盘上虎口夺食,定然上报朝廷,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所以在不能动用官面力量的前提下,也只有宋正本最为合适了;而府上的死士、死忠分子倒是不少,但才智、大局格等方面,根本没有资格和宋正本相提并论。
将成立据点的用意,以及顾虑一一说完,杨集坦然的向宋正本说道:“宋主薄,最开始,我们三人的想法是暗中发展,可是后来都认为世间没有绝对和长久的机密。单纯靠藏,是藏不了多久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明中有暗、暗中有明,这样有人在明处支持,反而利于行事、利于发展。”
“位于雍、凉、益三州附近的两个据点,对我们十分重要,更不能让外人察觉,一般人根本没有胜任不了,思来想去,只有你最为合适。当然了,不是你一个人,我会派出一些家将过去帮你,另外,天门雍、益、梁州分堂也由你负责。”
“承蒙大王厚爱,卑职万死不辞。”宋正本性情稳重、讷于言辞,不是那种会煽情的人,听了杨集的计划,便毫不犹豫的起身应命。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大王,但不知卑职先在何处立足?”
“我打算给你安排通守一职,你认为哪个州比较合适?”通守是一个州的二把手,主管律法、监督地方官员执政和执法,在地方上并没有什么实权,杨集只要没有插手朝堂事务、干涉刺史、司马、长史、主薄的任命,杨广定然不会在意洮州通守这个闲职。
“卑职中意的是洮州。洮州不仅靠近吐谷浑,而且位于雍、凉、益、梁四州交界,是我们凉州最为复杂的州。”宋正本沉吟半晌,又向杨集建议道:“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即是陇西李氏如果严防死守,我们可以先行向汉中方向发展。”
杨集其实也是意属洮州,而宋正本向汉中发展的建议,其实也在他脑海之中形成了,只因汉中位于雍凉以南、益梁以北、荆州西北,包括现在的成州、凤州、兴州、梁州州治梁州,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在这里立个据点其实相当不错。
不过作为上位者,有时候必须装聋作哑、必须给予下属发表意见的机会,否则,你一个人全部说了、把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了,大家还有什么存在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宋主薄这个设想很好,日后就这么办。”杨集说完,先后向下首的郝瑗、凌敬说道:“承渊,你和宋主薄现在去找公孙大总管,让他调集人马和物资。敬之,宋主薄现在有了新的安排,那么,只能由你先去凉州了。”
“喏!”郝瑗和凌敬躬身答应一声,便和宋正本告辞离开。
送走三大谋士,杨集终于有时间梳理与杨广的关系了。
在大势、大方向等方面,他们目标一致、利益一致,一直都在齐心打造大隋、经营大隋。之所以出现这种误会,杨集认为是缺乏沟通,杨广在沟通方面出了问题。
杨广在科举这方面的表现,也许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杨广这个的性格很矛盾,他在大事上显得简单粗暴,可是在经营家族关系,尤其是在对待他在意的人时,却又异常心细和谨慎;比如说杨集当年遇刺,便向杨广索要擅长技击之术的武婢,但是杨广明明有,然而生怕杨集有朝一日误以为他派人去监视,所以直接说没有,省得杨集瞎想的同时,也免去以后或许会产生的误会,最后直接介绍起了杨素,让杨集去找杨素借人。
这一次,他也许是认为自己这个当兄长的,从弟弟手中取走一点点什么,没有必要刻意去打招呼;如果每次都因为一点小事打招呼,那就见外了;甚至,他还有可能考虑了杨集的感受,毕竟他除了是兄长之外,还是一个皇帝,如果他见外、客气了,杨集认为他疏远、猜忌,那就不当他是亲人了。
可是杨集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业小成的杨集了,他现在不仅是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而且还有自己的派系,由于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利益、期盼,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粗枝大叶了。他为了自己和这些人,必须用臣子的眼光去看待杨广、用臣子的心态去揣摩皇帝的每一个决定。
二是如同萧颖路上所说那般,相对于杨集以前所做过的事,科举这口黑锅其实微不足道,因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杨广忽略了杨集的感受,误以为杨集没有放在心上。
问题是大致想出来了,但怎么开口,杨集却是有些伤脑筋了。
直接问,肯定不行;拐弯抹角的委婉的问,好像,还不如直接问。
“皇后?”忽然,杨集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萧皇后是最好的桥梁,只要他把差点产生的误会说给萧皇后听,萧皇后定然会和杨广说,让他以后别搞什么“我认为他理解”。
这一次他和杨广没有面对面,不但不会让杨广反感、误会,而且日后也会多加留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杨集便准备换身比较正式一点的常服,去皇宫见见萧皇后,还没走出书房,就看到张出尘推门而入。
张出尘正式入门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她的发髻,以前代表少女的双环望仙髻,换成了凌虚髻。
凌虚髻属于发髻中的拧旋式,也就是在发髻的梳法上,将头发进行了扭转,而在面前则是一个大偏分,这样更加具有空间上的美感。不过张出尘头上没有繁琐饰物,她仅仅只是在葱郁云鬓间别了一支比较简洁的青铜步摇,她这支青铜步摇拔出来就是一支捅死人的武器。
那高高挽起的凌虚髻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蛋儿映出,纵是不施粉黛,也难掩绝伦秀色,而眉梢眼角之间,多了以往所没有轻熟、妩媚风姿。比起萧颖、裴淑英以及养了近一年的柳如眉,就是脸色“黑”了一些。
现在,她如若当初的柳如眉一般,仍然充当杨集的贴身侍婢,而且柳如眉要带崽,专属于她的“秘书”之职也移交给了张出尘。
俗话说的有事秘书干,没有gàn秘书,在杨集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公子!”与痴恋多年的郎君刚作夫妻不久,正是如胶似膝的时候;一见郎君,张出尘便要上前行礼,却被杨集伸手一拉,便倒在了他怀里,张出尘对杨集柔情似水、予取予求,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英媚的大眼睛熠熠生辉,眼眸里的喜色仿佛都要流溢出来了。
杨集定定的看了那双澄净的目光一会儿,亲昵在张出尘香甜的唇上轻轻一吻,轻笑道:“想我了?”
他本以为这番调笑会让张出尘含羞不语,不料张出尘脸泛红霞,轻轻地“嗯”了一声,柔柔的说道:“嗯!想了……”
语中情深意切难掩,杨集不觉抱紧了她,虽然两人未发一语,可是温柔与情意尽在无言之中。
张出尘不忘正事,仅只耳鬓厮磨半晌,便说道:“公子,宫里来人了,称是皇后有请,让你尽快入宫。”
杨集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正准备入宫去见见皇后,真是巧了,不知来人让我去哪个宫殿?”
张出尘说道:“文成殿!”
杨集松开双手,说道:“我换身衣服,你去安排马车。”
张出尘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杨集也向更衣室走去。
张出尘快步来到前院门口,向门房管事吩咐了一声,便又回来等候。
刚到前庭,就被慕容弦月、鲜于芳、柳絮、吕司棋碰了个正着,还没有等她说话,四女就“唿啦”一下把她围在当中,上上下下左左右的打量起来,张出尘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柳絮似笑非笑地道:“我们这些日子正在研究你,想看你与昨日又有何不同啊。”另外几女哄然大笑起来。
张出尘脸色一红,瞪了柳絮她一眼:“我又不是一日三变婴孩,能有什么不同?你们天天来取笑我,就不怕你们成亲时被我作弄么?”
“出尘,你和如眉姐第一次陪伴公子的时候,第二天走路都怪怪的,女人的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疼啊?”说话的是慕容弦月,她和张出尘、柳如眉是朱雀卫的正副统领,也是独孤敏当年准备挑去当杨集洞房老师的人,不过慕容弦月来了月事,而张出尘当时的心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没来也装着来了;最终“便宜”了老实不敢骗独孤敏的柳如眉。
等到张出尘心态变了,后悔得要死。
“你、你们真不要脸……竟然连这种话都问得出口?”张出尘又羞又气,一张脸蛋红成了彩霞。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也不知是谁先问如眉的?也不知是谁追着问个不放?”慕容弦月毫不客气的拆了张出尘的台,而后又说道:“我听说与郎君共效于飞,就像喝葡萄美酒一般,入口时,甜美无穷,后来渐入佳境、飘飘Yu仙。出尘,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子?”
“臭不要脸的,找打是吧?”张出尘被人这样调侃着,脸蛋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动手,四女便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搔起她痒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道:“从实招来,舒不舒服?疼不疼?嗯,疼是不疼?”
杨集换好衣服,正向她们这边走来,恰好听到一句“疼是不疼”,又见几名女孩闹成一团,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好奇的上前问道:“什么疼不疼?”
一听到杨集的声音,五女立马罢手,一个二个大眼瞪小眼、无从答起。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疯话都敢说,可是忽然冒出一个男人,那就不好意思说了,红着脸叫了声“公子”,便悄悄避了开去。
张出尘咬了咬嘴唇,说道:“是这样的,宫里来的那人说,齐王又挨打了,那板子打在身上,也不知疼是不疼!”
“对的!”另外几女如蒙大赦,一齐点头,仿佛一群小鸡啄米似的。
杨集一看就知道她们言不由衷,不过他的注意力被“齐王又挨打”给吸引住了,他心头一动,向张出尘问道:“出尘你是说,杨暕挨打了?”
“是啊!圣人在文成殿打了齐王,所以皇后让公子去救命的。”张出尘刚才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就把这事给忘记了;等她想起,打道回去说,却被这几个好姐妹给缠上了。
“嗯!走吧!”杨暕挨打也不是一两回了,而且杨广也不可能会把他打死,所以杨集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比较好奇的是,那家伙明明被关在宗正寺的牢房之内,怎么忽然跑去文成殿受罚了呢?
难道杨广解锁了一个大殿打儿子一次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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