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小子去了珈蓝洞闭关?”
西悬峰上天色已深,巨大的云翳遮掩天穹,只余一弯小月散落着渺描的清辉。
殿中案上古铜油灯隐约浮起微茫,余辉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剪影,在夜色中看来,那道身影宛若散发着庄严和神秘的光辉。
沧南衣蓦然合上手里的书卷,抬眸看向跪拜在殿内烛火不可触及的阴影里的两名女官。
轻水女官额角薄汗渐起,将面容压得更低一些,低声道:“听闻小山居齐善兄弟二人说,那司尘说是要去往珈蓝洞闭关一些时日……”
“闭关?”青玄蓦然回首,皱眉道:“他修为都被封了,这种时候闭什么关,他不过是一个尸魔质子,谁准许他自由在山中闲逛的?”
这种时候跑去闭关?
他应诺她关于小山君的事,这是不打算理会了?
青玄心头内火渐起,怒上眉梢。
轻水没回答她的话,只低低轻咳一声,示意解了百里安足禁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案前的娘娘大人。
青玄长眉紧锁,直言不讳道:“娘娘纵然是不愿继续与仙界联姻,也不必行此自污名节的事来叫他人有所指摘。”
沧南衣扬眉淡淡一笑:“那日在中天殿之中,青玄你当着乘荒的面说已献身那小子的事倒是认得利索,也没见你有多在乎自己的名节啊……”
青玄被噎得面色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案上的灯烛轻跃,光线晦暗不明地落在沧南衣的脸上,她墨玉般的瞳仁在浓密的眼睫下微微淬着光。
她伸出一只干净好看的手,指尖轻抚案上那卷‘天下篇’,淡淡道:“这小家伙,倒是会躲懒。”
轻水女官知晓沧南衣多年来有夜读的习惯,只是读这些神兽秘卷篇极其耗费精神力。
平日倒也罢了,可娘娘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然十分虚弱,有了百里安夜读于此,她怕是已习惯这般省事。
“娘娘可要我去将那小子捉回来?”
“不必了,总是死读书也无用,他既有如此想法,那便随他去吧。”
沧南衣倦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老身也一大把年纪了,一身老骨头难得清闲,今夜早些休息倒也罢了。”
轻水青玄二女眼睛圆睁,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今夜不夜读了?”
这几十万年间以来,娘娘可是从未间断过一夜读书。
沧南衣掖着两袖起身,步履轻快地往床榻方向行去,本应萧萧暮暮的背影此刻看来却是几多从容潇洒,仿佛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烦恼。
“老身如今都快羽化鹤归去了,临终了了之时,还活得这般累人,何必管他千秋与万秋。”
青玄听得此言,心口猛然一揪,眼眶酸涩道:“娘娘有着通圣之能,纵然墟崩在即,劫期难渡,可娘娘到底非常人也,怎可这般轻言生死。”
她正欲起身多言,却被轻水女官拦住。
轻水女官朝她摇了摇头,道:“并非轻言生死,而是生死之事,于娘娘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记挂心头的大事。”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那什么才算?!”
轻水女官淡淡一笑,道:“凡娘娘欲行之事,便是大事。”
……
……
锁链伶仃,在夜色风雪里声音格外清脆。
珈蓝洞内寒气深浓,百里安跃入其间,流霜寒气拂面而过。
阴阳不可料,寒气晚犹泄。
森森万骨夜僵立,霜寒转峥嵘。
珈蓝洞内那座巨大的封印石台上,一局未落完的棋盘凝着厚厚寒霜,尚且还在。
百里安垂眸一瞥,微笑拂袖间,棋局上冻霜一扫而净,他席地盘腿而坐,仍由风霜侵衣,开始静心打坐冥想。
霜气滚走入游龙,挟风雪乱舞。
自百里安跃入这珈蓝洞的一瞬间,此间安稳平静的气机大乱,霜雾之中,黑色的妖气浓稠宛若实质的雾体,变幻万千之中,最后化为一只巨大的兽影。
猩红的眼瞳在暗处里扯曳不绝,那黑色的兽影逐渐行于百里安的身前,硕大的脑袋靠近过来,在他头顶方向轻轻一嗅……
猩红的巨瞳骤然大亮!
闪过一丝极其兴奋的异彩!
“你身上,有元乘妖的契约气息?!倒是运气不错的小子,能够认她为主,这命数当真也不是一般的好?”
百里安闭眸并未睁眼,眉峰微微一动。
这位妖神大人,肉身都被钉腐没了,嗅觉竟还是这般灵敏。
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下一刻,一只巨大的兽爪忽然带着万顷沉重的力量落下来,重重地搭在百里安的肩膀上。
“轰隆隆!!!”
深若万渊的珈蓝洞隆隆震动不止,落石滚滚。
百里安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那双猩红似血的硕大眼瞳,那眼瞳在暗夜中战栗着骇人的光泽,它的声音隐含威压,沉沉的嗓音里带着震撼不可信:
“不是认主契约的气息,是收以妖宠的铭刻契约?!你竟将她收为了妖宠?!你竟敢收她为妖宠?!”
地动山摇间,百里安稳坐泰山一般,淡淡看了它一眼,道:“元乘妖?她?妖神大人似是知晓这昆仑山中唯一的元乘妖是谁?”
重重的鼻息扑打在百里安的脸色,那对猩红的瞳仁似是疑惑:“你不知道?”
百里安失笑道:“我应该知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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