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铜门内,我舍剑弃拂尘,自此入了魔道,也算是正式与那魔河葬心合作。
再后来,我得到了他的帮助,知晓如何镇压这诅咒,只要每月爆发之时,避开月光星辉。
尽管痛苦仍在,却也不会落得满地秽肉,到底也是体面一些。”
陈小兰对魔河葬心这个名字可一点也不陌生,她豁然起身,眼中的愤怒瞬间压过了恐惧,厉声质问道:
“你竟与魔河葬心合作?你知不知晓,当年山境之乱的罪魁祸首,就是这葬心!
魔界之中,他处处与司尘公子作对!害得他险些丧命。如此歹人!你怎可与之为伍?”
面对她的斥责之言,孟子非不怒反笑,“若你是我,遭遇此等绝望之事,管他是仙是魔,只要能够救我,又有何妨?”
“你!”陈小兰气急,狠狠一跺脚:“我便不该救你!”
孟子非道:“我的剑还在你那,若小兰此刻后悔了,拔剑斩下我的头颅,亦是不晚。”
陈小兰顿时没了言语,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孟子非又道:“可我知晓,你下不了手,你便是连扔下我不管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够亲自动手杀了我?”
陈小兰颓然地重新坐了下去,目光迷茫地看着幽幽跳跃的篝火,神情凄迷。
“所以那时你那般模样地想要杀了我,是觉着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丑事,说与旁人听了后……
这人间正道,再也没处容你了,对吗?”
谁料,孟子非摇首道:“我既已投身入魔道,这人间正道能不能容我,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至多是日后游历行走,没有那么方便罢了,我只是……”
他眸光低压,莫名显得有些阴冷,“不希望旁人知晓我孟子非,每月都会变作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罢了。”
“就为了这种事,你竟就要杀了我?!”陈小兰气急,简直不可思议。
孟子非低低笑出声来,眸光流转,眼底似有柔辉缕缕:
“眼下我告知你这些,自然是因为你可以知晓,小兰,我不会再杀你了。”
他语气淡淡,却有股强烈意味:“信我。”
他不愿让旁人见到他那般丑陋不堪的模样。
是无法忍受那些人在看到自己肉块掉落,身体腐烂,疼得满地打滚时,所流露出来如看可怜蛆虫般的目光。
他孟子非生来平凡,却也骄傲。
他甚至都无法接受自己平庸,更莫说是让人瞧着自己如此腐朽丑陋。
只是,他生平头一回,在诅咒爆发之时,给第二人看见。
更未想到,前一刻差点被他杀死少女,再见着自己那副不堪模样后,竟会理所当然地犯着恶心与恐惧。
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便将支离破碎的他一点一点地拾捡起来。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女人是商莹,孟子非深信她或许同样能够做到不摒弃于他,。
甚至能够将他保护得更为小心细致,同样也不会露出半点嫌恶的目光。
因为他知晓,商莹深深爱着他,哪怕知晓他心思不堪,心术不正,亦能全然接受他这个人。
可那又如何,以爱之名,理所当然接受满身污秽的他这种事……想想都令人反胃啊。
坏事做尽的他,从来都不需要如此温暖光明的救赎。
可陈小兰不一样,孟子非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看待男人的爱恋之情。
因为不爱,所以这份不同于商莹的‘接受’,也就显得难得可贵起来了。
以至于哪怕她看着自己狼狈至极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可怜他的目光,意料之中的恶心反感表情。
这让孟子非竟都觉得即便如此,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了。
甚至……隐约之间还有种诡异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情绪,不禁让他生出,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他愿意让她慢慢地看到自己的全部。
那是连商莹都没有见到过的,黑暗的、阴森的、诡异的、自私的、冷到骨子里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循循善诱,慢慢地褪去自己清润如玉斯文有礼的皮囊。
陈小兰心思纯善天真,全然没有注意到孟子非那隐晦目光下的丝丝暗流,只觉得心中疲倦至极: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又要我该如何信你?”
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有要就此离去之意,孟子非灼灼明亮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小兰要离开我了吗?”
他抬首,怔怔地看着她:“就因为我为了活下去,从而选择了魔道?”
陈小兰皱眉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女子,是魔是仙对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内心当如何抉择。
正如司尘公子,他生于阴暗,却向阳而生。
他食鲜血,怕阳光,是为尸魔者,可在小兰心中,全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好,更良善。
辨别是非对错,从来不是正邪之分,那是偏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也忍受不住,声声句句皆是怒斥之意:
“你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了爱你的人,是错!
为了你的体面,因我一言不发,就要杀我,也是错!
这与你选择魔道与否,从来都没有半点干系!”
孟子非喃喃道:“所以你……”
陈小兰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是人,都有行错路的时候,都会有七情六欲。
都会嫉妒、怨恨、愤怒、不甘、不堪!
孟子非,眼下,我就问你一句……”
“孟子非,你可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山境之中的那场劫难,可有你的参与?
当初那些人可是你有意引过来的?
你可曾算计陷害过司尘公子?”
孟子非眯起眼睛良久,随即缓缓睁开,淡声道:“我孟子非,不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陈小兰目光深邃了一瞬,随即眼神里的迷茫愤怒惊恐慢慢褪了个干净。
她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强行打起的精神终于撑到了极限,提在手里的剑也随之松落掉地。
陈小兰走过去,将他的右腿贴放在断口之处,任其慢慢愈合。
“如此,我便再信你一回,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师父……”
孟子非看着自己右腿逐渐愈合修复,沉沉的眼睫垂下了一片阴影,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也没有看到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正无意义地扣弄着地上的雪石。
指甲盖都被那冰冷尖锐的雪石猩红掀翻而起,指盖血肉模糊一片,他却浑然未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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