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不是过家家,不是东林党和新党的妥协,也不是朝廷对士绅的妥协,而是必须贯彻到底,推行下去,落实下去的国策。
把士绅分为一个个农庄的农庄主,让士绅带领着各个村镇的百姓耕种,交税,由士绅负责农庄治理,教导百姓。
听着不错,可这个模式不就是把地方分成一块块吗?
官府不参与农庄事务,全部交给士绅去治理,士绅能治理好了就有问题了。
这和西方的贵族庄园制度,印度的地方土邦制度有什么区别?
这种模式,简直就是退化到了东汉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地方官府只负责城市,乡镇由豪强来管辖,各家豪强修建坞堡管理一个个村镇,自己形成一个小的生态圈,能种植粮食,打造兵器铠甲,平日里农夫佃户种田,遇到情况穿上铠甲拿起武器就是私兵...
如果真要这么做了,朝廷逐渐失去对地方的掌控权,皇权只能控制县城,广大的村镇地区交给士绅去治理,这岂不是让朝廷拱手把权利给士绅,再一次恢复士大夫和皇权共治天下的时候么。
这种东西,最不能接受的都不是张好古,而是朱由校,是任何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君主都无法接受的。
帝王是独夫,是孤家寡人,手中掌握着绝对的权利,帝王执掌天下,怎么可能允许帝国内出现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
那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接受的。
让朱由校把自己好不容易收上来的权利再分下去,再去和那些士绅东林党人妥协?
别开玩笑了!
如果朱由校肯这么干,他就不会推行新政,就不会支持张好古了。
如今大权在握,随心所欲的朱由校愿意脖子上被东林党人套一个枷锁?
因此对于褚行宇想出来的湖北新政策略,张好古不想多做评价了。
褚行宇选择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策略,实际上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士绅的一员,是东林党人,是广大的南方士绅这个既得利益体的一份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要考虑到自己这个士绅阶层,东林党人们,这个遍及南方的既得利益体的利益。
这就是很多一看就明明有问题的政策偏偏会公布出来的原因,因为这涉及本人的切身利益和他们这个集体的利益,所以才会出现这些明明动一动脑袋都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不是用脑袋去决定策略,而是用屁股去决定脑袋。
听着道路两侧湖北的士绅官员山呼万岁,张好古神情默然,从褚行宇这用屁股决定脑袋的政策就知道,湖北新政就是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黄立极的小算盘,怕是要出问题了。
自湖广一分为二,成为湖北湖南两个行省后,其首府也分开,湖南以长沙为首府,湖北以武汉为首府。
圣驾自江南至湖北,行辕就设在武汉。
圣驾抵达武汉后,武汉的官员士绅及百姓自然是在城门迎接,长长的迎驾队伍在官道两侧延伸到了十里开外依旧不见尽头。
伴随着龙撵抵达,道路两侧的士绅百姓纷纷山呼吾皇万岁,那山呼海啸一样的呼喊声着实让朱由校感受到了湖北士绅百姓的热情与爱戴。
走出龙撵,看着两侧百姓士绅那激动的模样,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治国则百姓安居乐业,征战则为国拓土开疆,为人君者做到这个份上,古往今来有几人啊?
拓土开疆是舒爽,仿佛仲夏时节,顶着炎炎烈日饮一口冰饮,吃一块冰镇西瓜,那种透心凉的舒爽让人不由得上瘾,忍不住再来一口。
而安居乐业则是满足,如同冬季,寒冬腊月,大雪漫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坐在暖炉旁,烤着火,吃着热食,那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带来由衷的满足感。
这是两种不同的爽点,都是能挠到帝王最舒心的那个地方。
如今大明王师南征北战,可以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普天之下就没有能阻挡大明王师脚步的存在。
经过两次扩军,大明京师三大营有兵将十三万,南京有兵将十万,加上甘陕两万,察哈尔三万,辽南两万,交祉三万,大明如今有新军三十三万,附属蒙古兵七万,其中光骑兵就超过十万。
如今的大明真的是只要想,这天底下就没有王师扫不平的存在。
开疆拓土已经有了,朱由校就差将南方彻底纳入掌控之中,治得天下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了。
毕竟帝王的想法,哪怕再难以捉摸,从其言行和施政方针中就能猜测个差不多。
朱由校的想法那就更好猜了,人家甚至都不用你猜,直接把心思摆在明面上并给你两条路,要么按照我的意思办事,要么就滚蛋。
褚行宇经过他老师黄立极的提点,也是知晓了朱由校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多士绅百姓出现迎接朱由校的原因。
皇帝好面子,喜欢看到自己的功绩,既然如此,那就把皇帝想看的送到他面前,皇帝开心了,下面的人办事不就轻松多了。
果不其然,听着两侧山呼万岁的声音,看着百姓们那激动的模样,朱由校已经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感觉了。
看着这些士绅也好,普通百姓也好,一个个都是面色红润,身体健壮,一看精神头就知道是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湖北的百姓生活已经能和北方,和江南等地的百姓相比了。
这就是政绩啊。
朱由校带着笑意指着百姓说道:“这湖北的百姓,看情况生活不比北方的百姓差啊。”
一旁的褚行宇连忙说道:“回皇上,如今湖北推行新政,士绅带头耕种缴纳赋税不提,还对贫困的百姓家里进行帮扶,提供粮种,耕牛,遇到实在困难的穷人家还会赠送钱粮助其渡过难关。”
“士绅良善,百姓自然感激朝廷恩德,愿意跟着士绅一起耕种交税。”
“平日里耕种,闲暇时读书识字,百姓吃饱穿暖不提,人人也都能读书,还能看戏,这吃得饱了,精气神也有了,百姓纷纷称赞朝廷新政,对皇上的仁德更是赞不绝口,纷纷说大明朝又出了能和文景,贞观相提并论的圣君啊。”
朱由校听了更加满意:“一会儿这进了城,叫这些士绅百姓来行辕,朕与大家伙聊聊天,说说家常。”
褚行宇一听激动的说道:“皇上如此恩宠,这湖北的百姓士绅怕是要乐翻天了。”
在不断的山呼万岁声中,圣驾仪仗开进武汉,武汉如今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道路平整干净,路上没有乞丐流民,而道路两侧的商店都摆着满满当当的物品,一看价格还特别低廉,这让朱由校更是满意的连连点头,看一隅而窥全境,这湖北的新政,推行的不赖啊。
原本的湖北总督府眼下已经变成了朱由校的行辕,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进驻检查之后,侍卫们进驻把控整个总督府各处要地,然后内宫各监舍人进入开始整理行辕仪仗,一切整备妥当了,朱由校才施施然进入这行辕。
看着这行辕许多东西都好像新搬来的,朱由校随口问道:“褚爱卿啊,这些物件?”
褚行宇一听连忙跪下:“臣,请皇上治罪。”
朱由校有些不解:“褚爱卿何罪之有啊?”
褚行宇跪在地上说道:“回皇上,这处行辕,本是臣等处理政务的湖北总督府,朝廷用度皆取之于民,民脂民膏来之不易,因此这总督府过于简陋,实在没有什么好的物件。”
“听闻皇上圣驾来巡,臣实在无钱,这湖北的账上银钱也都有用处,臣迫不得已,就去买了些赝品摆在这里,还请皇上赎罪。”
说着,褚行宇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张好古看着褚行宇的表演,余光瞥见一旁的黄立极正老怀大慰的抚须而笑,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他眼下清楚了,黄立极绝对是被他这个好学生给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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