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古、张瑞图、卢象升、钱谦益、黄立极、乔允升依次入内。
「陛下。」「都坐吧。
朱由校的表情依旧平静:「今日朝会上百官一言不发,朕早有预料。涉及百万漕工的生计,还有漕运河道诸多官吏同僚,运河两岸那些依靠运河吃饭的府县,大大小小牵扯多少人。这件事,即便是朕,都不好请下决断。」
「这些朕都清楚,有人说什么多言多错,少言少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因此凡事不如不言不做。把这个奉为为官经典,当成是长盛不衰的秘籍。」
「啊,不言不做倒是不会错了,那朕不如干脆在这殿里摆上他千八百个木偶泥像,还要满朝文武作甚?!」
「他们是官,是朝廷重臣,满朝文武,放眼望去绯袍青袍,画禽画兽,就没几个敢说话的,哎..」
说到最后,朱由校忽然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指望这些人对朝廷大计出谋划策实在是难了些,但谁让朱由校是皇帝呢,朱由校说什么,就是什么。
「诸位都是内阁辅政,是朕的心腹重臣,漕工一事,诸位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是的,文武百官可以不说话,但内阁必须要说话,在其位谋其政,这是他们的职责。
张好古刚要开口,朱由校就打住了他:「师父是元辅,此事责任虽在师父,更在朕,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先让几位阁老谈谈自己的看法,师父最后与朕拿个主意。」
朱由校这话说出来,其余五人是眼观鼻鼻观口,全都装作没听见。
百万漕工聚众要求朝廷给个说法,这事大吗?
很大,这已经相当于直言对朝廷的不满,是在打击朝廷的威严,更是打击他朱由校这位九五之尊的颜面。
这事出来,不管事情缘由如何,内阁肯定是要背锅的,不然总不能让皇帝背锅吧?
如今天启朝可不是之前那些时候,看看洪武朝、永乐朝、仁宣朝,皇帝都是不背锅的,后续皇帝有的聪明有的精,最厉害的还是世宗嘉靖,修道数十载,借道喻人,满嘴谜语玩弄的满朝文武团团转。
可惜像嘉靖这样的聪明人,就是太过聪明了。
朱由校不是嘉靖,也不是之前任何一位皇帝,他就是他,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
朱由校不让张好古先发言,也是有原因的,张好古威望太重了,这天启朝的盛世几乎就是张好古亲手推出来的,余下阁老不能说是陪衬,但如果以满天星斗来比喻,其他的也就是普通星星,张好古却不一样,他能照亮这些星星。
张好古说出来的,必然是契合朱由校想法,契合如今大明国策思路的,毕竟他就是定策者,是施政人。
但朱由校还想看看他天启朝其他阁老的见解,看看这些阁老,究竟是不是跟他站在一起,究竟对如今的国策有何看法。
张好古不先开口,张瑞图身为次辅自然是要说话的,他微微躬身:「陛下,百万漕工聚众生事,此乃对朝廷威仪的挑衅,若是今天百万漕工闹事成功了,明日又有人对朝廷心生不满,再鼓捣个什么工,什么民的闹事,那朝廷还做不做事,这天下还转不转了?」
「因此,臣以为,百万漕工一事,虽然需要安抚,但安抚须在惩戒后。陛下有仁,更有威。所谓雷霆雨露具为天恩,若不施以雷霆手段惩戒其背后之人,不足以彰显陛下天威。」
卢象升说道:「张相的意见,臣认为可行,但需反过来,先安抚漕工,再惩戒其背后之人。若不先安抚好百万漕工,那背后之人行狗急跳墙之举,百万漕工将波及大明江淮数省,这可是大明的精华之地。没了百万漕工,那背后之人只能坐以待毙。」
钱谦益沉吟片刻,说道:「百万漕工,若想安抚,可不是易事,首先要保证他们不会趁乱生变...」
黄立极张了张口,发现这三位已经表明了态度,显然是不打算和漕运河道那边服软了。
想想也是,堂堂内阁阁老,当朝宰辅,真要是被漕运河道给威胁了,那才是有问题。
乔允升当即说道:「臣认可几位的意见。」
黄立极也是连忙说道:「臣附议。陛下,朝廷不可手软。朱由校点了点头,又看向张好古:「师父怎么看?」
张好古微微躬身:「陛下,朝廷国策,不同一家一户之私利,乃是着眼全局,布局天下之大计。其国策需保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不变,如此方可彻底推行下去,完成朝廷的既定方针。」
「漕工如今聚众生事,绝不是驰道之事。哪怕没有驰道,他们还会拿海运,开海,以及其他事来说事,想尽办法阻挠朝廷的动作。」
「他们所做,为的不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而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至于漕工,只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幌子,一个工具。」
「因此,其背后之人必须严惩以正试听,然漕工也需要安抚回去,只需处理带头者即可。」
朱由校点了点头:「不错,朝廷国策,若能保证百年不变,何至于生出那么多事端来,做事最忌反反复复,既然诸位都拿定了主意,那这件事就尽快办,不可拖延。」
「是,陛下。」六人躬身说道。
离开武英殿回到文渊阁,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钱谦益就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漕运这些蠢货到底想干什么?!鼓动百万漕工,包围衙门,这是要造反吗?!之前派人去巡察漕运衙门,那御史可是把漕运衙门说的天花乱坠,如今就换来这个?」
「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贪图漕运衙门给他的什么好处?真是该死,把咱们给害了!」
张瑞图脸色也不好看:「百万漕工,如今聚众三天!不去码头干活是小事,漕运断了三天对朝廷来说影响不大;但要是继续断下去,对朝廷来说对漕运来说都不是好事。」
「更何况,若是这百万漕工长期没活干,没饭吃,没法养家糊口,他们可是真的会反的!」
张好古给自己倒上茶水,端起茶盏吹着热气:「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钱谦益最是果断,当即说道:「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先调应天府三大营的兵马,将其镇压了再说。」
卢象升则是说道:「钱相,出兵镇压,那事情性质可就不同了。」
钱谦益有些无奈:「卢相,我知道你心善,可是这种时候不是心善的时候。那百万漕工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真要是炸了,咱们都得被连累,不抓紧出兵镇压,这事怎么办?」
黄立极说道:「依老夫看,应当还是以安抚为主,钱相啊。你也说了,百万漕工眼下就是火药桶。既然是火药桶还去刺激他干嘛?」
张瑞图看向张好古:「元辅,可有安抚漕工的办法?」
张好古正轻呷着茶水听几人讨论,如今张瑞图开口问他了,张好古顺势放下茶盏:「这件事处理的确棘手。但诸位,我们处理的时候,也不一定非要用这些手段,看起来百万漕工安抚不易,但实际上给他们个希望,就足够他们松动了。」
「问题还是漕运衙门,漕运是自上到下全被腐蚀了,还是仅仅是部分人的行为?漕运,河运,所辖卫所一百二十处,掌握着十余万人,哪怕一半是吃空饷,冒名顶替,也有数万兵。漕运这些人,不能让他们轻举妄动。」
卢象升说道:「朝廷两步走,一方面命各地府县快速安抚漕工,拿出个章程来;同时申饬漕运衙门,让其自省并解决漕工之事。但漕运衙门不可轻信,朝廷可暗中调动兵马,若漕运衙门有一点不对劲,先镇压再说。」
钱谦益问道:「如何安抚漕工?百万漕工,覆盖数省,安抚可不容易。」
张好古笑道:「安抚漕工的事好办,漕工要的不过是养家糊口,这大明的老百姓,想要吃饱穿暖一家人不饿肚子有什么错?既然他们有这个愿望,朝廷就得满足他们。
」
「元辅啊,这可是百万人的生计。「黄立极提醒道。
张好古点点头:「我省的。所以此事本阁才要严肃对待,漕运衙门该好好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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