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作为一名野心勃勃的帝王,刘彦最大的优点莫过于百折不挠。
到今日,他已经继承大统近二十年,二十年来,他失败过、悲苦过,失意过,也惆怅过,他被亲人背叛过,也被臣子出卖过,他为了重掌大权,什么手段都用过,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放弃。
这种永不气馁的性格,像极了当年的昭烈皇帝刘备。
一百五十多年前,昭烈皇帝刘备还是少年,他拜卢植为师,而后参与镇压黄巾起义。因为自身实力有限,刘备在东汉末年诸侯混战过程中创业屡遭失败,先后依附公孙瓒、陶谦、曹操、袁绍、刘表等多个诸侯。但因其始终坚持以德服人的行为准则,受到了四方名士的尊敬,陶谦、刘表表态放弃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基业,而是选择将自己的领地徐州、荆州让给刘备统领。他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刘备于赤壁之战后,先后拿下荆州、益州,建立了蜀汉政权。
正是这种百折不摧的刚毅性格,让刘备归天后,谥号‘昭烈’。
也正是这种深入骨髓世代传承的刚毅性格,让刘彦一路坎坷一路走,一直走到了今天。
今日之刘彦,已经远远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他拥有天子十二内卫这支强大武装,京畿群臣全部俯首于他,九州州牧和郡守近六成都是他这些年安插的忠良之臣,只待那几股
如曲州江氏一般的强大世族倒台,那个时候,他便是实打实的、君临天下的帝王。
当然,只做大汉帝国的王,这还远远不够,也远远不是他野心的终点。
整合江山后,他要且倚擎天剑,当弯射日弓,举全国之力,挥师北上,讨伐大秦,一直打到极北的北冥死海,把这个建立在草原上的庞大帝国,彻彻底底的亡族灭种。
他要挥师西进,统一西域南北道诸国,让整个西域,从此都只说汉语、书汉文。
他要挥师南下,剿灭骠越,在南海之畔建立行宫,每年来此临海赋诗。
他要东探倭国,他要出海寻长生不老药,他要王道淳洽、刑措罔用,打造千古盛世,他要让目之所及,尽是汉土,他要让全天下所有的土地和海洋,都姓刘。
这,才是他刘彦的野心,滔天的野心。
而现在,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正是他千秋霸业、万古流芳的第一步。
深思回转,刘彦横扫阶下群臣,可谓英俊鳞集、济济一堂,心里更是满意。
五公十二卿种,丞相吕铮是自己的师傅,计赛张良,天下无双;
大将军陶侃,忠勇冠军,无双上将,老而弥坚,人称‘陶千胜’;
御史大夫谢裒,继承古风,曲州老牌八大世族的擎天玉柱,诗笔清婉、书法通神,文章辞义甚美,当世文华之冠;
太常皇甫敕星,东汉名将皇甫嵩曾曾孙,陶侃门生,始有高尚之志,守学好古,十二
卿之首;
光禄勋殷羡,秦汉大战的功勋之臣,极聪慧、稍贪财,素有孝子之称;
卫尉常夏,久经宦海却孑然一身,家世清白,骁勇忠诚;
太仆王述,德诏王湛之孙,中原第一名士王承之子,凭借原德诏王氏门荫入仕,安贫守约,不求名位,心胸豁达,曲州八大世族之人;
廷尉刘遵,杀伐果断,有纵横之才,可气纳山海;
大鸿胪殷绍,见识高远,度量清明,富有美名,酷爱《老子》、《易经》,善于清谈,能掐会算,处事公允;
宗正常钟嵘,忠厚老实,事必躬亲;
大司农沈希言,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农家集大成者;
少府赵于渊,方谷赵氏槃槃大才,明正通达,不拘小节,精于政务;
大傅朱绰,柳州朱氏族长,顾陆张朱四族的执牛耳者,两仪学宫最伯达者,是位饱学宿儒,集百家之所长,老学究一个;
常守青腾,嗔州青家弃子,除墨家外,天下机关术无人能出其左右;
财决司司长刘成玉,皇室宗亲,胆小如鼠,才能平平,吾最信任之人。
五公十二卿,除了虚位以待的太尉和非战时不用的大都督,其余皆为王臣,是绝对忠诚于刘彦的可靠力量,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有此坚实的中央群臣,刘彦相信,他削减世族的大业,在十年之内一定能实现。
十年之后,自己才年过五旬,正是当干之年,到那时,再去勒马北疆,屠
尽秦人,起步畅快?
想到此,刘彦起身背手,对殿下众人轻笑道,“诸位爱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何高见,尽管直抒即可。”
天下都是我的,还怕你们几句逆耳忠言不成?
刚才还吵成一锅粥的众位大臣,忽然沉默不语了。
朝堂一片安静,只剩偏厅的“浮箭式”漏刻壶,不识趣地发出声音。
玉镂骐驎、金镂玉璧,刘彦站定阶上,阶下百官俯首不言不语,引得刘彦微微撇了撇嘴。
让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说。
世人往往如此,祸从口出,反误了卿卿性命!
就在刘彦即将发言时,廷尉刘遵豁然起身离案,对刘彦拱手说道,“陛下,高句丽国一旦投秦,后果不堪设想,若战端一开,大秦借道水路,可直插中原腹地,情势危矣。《汉律·武备章》有记: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高句丽国虽非汉朝疆土,却是保障曲、薄两州不失的兵家要地,臣意,当出兵攻灭高句丽国,将其划为我国疆土,在那里修船舰、屯重兵,变被动为主动,有朝一日北上伐秦,我等便多了一块儿跳板。”
刘彦并没有立即表态,他环视群臣,问道,“还有那位爱卿有话要说?”
待刘遵回席,大鸿胪殷绍来到殿中拱手,“陛下,高句丽国虽小,却事关国威国体,近年来,我大汉与大秦在邦交上互有胜负,若仅因莫须有
的动机便大肆攻打高句丽国,恐有以武压人之嫌,一个不当,怕会招致西域诸国的反感,到时,西域南北道一同投靠大秦,我大汉则四面受敌啦!”
文人和武夫的逻辑思维,天壤之别啊!
“大鸿胪此言差矣!”
卫尉常夏起身来到殿中与殷绍对峙,驳斥道,“我在薄州牧任职期间,那高句丽国便有异动,如今高句丽国暗练精兵、明修城池,不轨之心已在明目张胆之间,怎能说动机来的莫须有?陛下,老臣以为,真理只在刀枪剑戟之中,国威要靠百万雄师来夺,一味的宽容,只能被人当做软弱之举。”
“常卫尉放的屁可真是无味!”
老学究大傅朱绰起身反驳,“帝王之师,以义行也。老夫读书万卷,还未尝听闻师出无名者得胜而还之兵。况且,我泱泱华夏自有大国威仪,一个书不成文、礼不成章的区区弹丸小国,兵微将寡,也值得你等在此大惊小怪?难道你们武将的风骨和胆气,都被大酒大肉磨光了嘛?”
朱绰这话说得老气横秋,自然有些诛心,人家常夏说要主动出击,最后却被朱绰颠三倒四地说成当朝武将没有胆气,这可惹恼了一众武将,除了陶侃依旧老僧入定,其余人个个义愤填膺地看着朱绰,恨不得生吃了它。
素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常守青腾没搂住火气,起身便向朱绰怒气冲冲地靠来。
所有人都相信,若非此地为
朝堂,这位常守大人绝对会狠狠地给朱绰几下子。
只见青腾唾沫横飞,对着朱绰就是一顿大吼,“朱绰,老东西,放你娘的狗屁,水中之马,必有陆地之船,但有意气不能自前。这道理老儿你难道不懂?难道定要等到高句丽国的屎真真正正地拉到你脑袋上了,才知道高句丽国拉屎?迂腐,迂腐至极!亏你那三国时的老祖宗朱然、朱桓以胆勇称,皆隐然有千古大将之风,怎么会有你这种喜欢胡诌扒咧的后人,朱家的门风,都让你给败光啦!”
朱绰本就上了年纪,青腾这一骂,让朱绰身形巨颤,支支吾吾了几句,颤颤巍巍地就举起了拐杖,指着青腾。
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腾扣了扣鼻子,跋扈骂道,“老朱绰,我就给你三个呼吸收回你的拐杖,要不然,我今天定把你拐杖给你掰折了。哼哼!到时一个不小心,再把你掰掉几颗牙,您老就可以回家喝粥喽!”
朱绰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举着拐杖,就是不落,顺道还低骂了一句,“家门弃子,居然也在此乱吠,呸。”
严格意义上来讲,青腾并不能算作家门弃子,当年,他与家族意见不合,愤然离家,与其说是家族抛弃了他,倒不如说他抛弃了家门。
此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入了青腾的耳。
‘家门弃子’四个字,可是触动了青腾的软肋,青腾也没管这是什么场合,未用境界,伸手便要
甩耳光给朱绰,幸好被常夏拦了下来,连拖带拽地拉回了案间。
刘彦憨厚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诸位臣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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