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话道半篓。
刘懿毕竟少年,酒量不及,几旬推杯换盏,已经渐露‘颓势’。
谢安等人虽也有些半梦半醒,却仍可饮上几樽。
停杯转酒,谢安眯眼侧望,瞧见刘懿醉态,他知道,刘懿此时酒气已满、头脑昏昏,趁此发问,所答必皆是真情实感,恰到好处,若过了火候,这小子不省人事,那自己就有些欺负人了。
想到此,谢安心中坏笑:嘿,欺负便欺负吧!谁让你爹与我有缘呢,做长辈的灌后辈些酒水,问些酒后吐真言的话,算不得丢人吧!
难得意淫过后,谢安转头瞥向记事掾王开,笑意浓郁了几分,向王开道,“王记事啊,昨日可曾听说我辽西平田遇到了什么难事?”
“是!”
记事掾王开明显酒量稍欠,下意识答了‘是’后,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来昨日与谢安共同串通好的那段台词。
王开使劲儿摇了摇头,酒意醒了寸分,他看向刘懿,拱手道,“刘大人,平田一事分工明确,郡守负责丈量土地、依法分田,大人您主讨要世族之地。”
刘懿此刻半醉半醒,听到有人讨教,自知来者不善,立即回笼心思,暗念催珠之法。
他只觉脑中腹中一热,腹中龙珠立时将酒中的精华吸了个精光,酒腥气消散了八八九九,刘懿的头脑顿时清醒无比。
刘懿心中坏笑:龙珠在手,我就是天下酒神!谢安呐谢安,你想把我灌醉,趁机再
考验我一番,算盘打得好,不过,找错了人呐!
随后,刘懿借尿遁之机,去茅房又一次催动龙珠,将龙珠内的酒蕈排空。
这算是刘懿在寒枫寺逗留月旬唯一的惨淡收获了,那晚在玄机塔内学会将酒中精华醇酽之气尽摄于体内之法后,刘懿自己折腾了一番,又悟出了把体内酒蕈转入珠内之术,每次酒局过后,回头再找个没人的地儿将珠子呕出,催动口诀释放酒蕈,将龙珠排空,自己便会如没喝过酒一般无恙,最多灌个大肚子,这件事儿,只有乔妙卿知道。
千杯不醉这个词儿,在刘懿这里,可谓成了真!
刘懿时常自嘲:若他朝封侯无望,凭借这一手本事,自己在江湖上起码也能混成个酒神。或者是个大酒蒙子!
醒酒后的刘懿回到厅中,少年仍然故作醉酒,轻颦浅笑,断断续续对王开说道,“王大人所说确有其事,若无诸郡守鼎力相助,甘做枝叶,平田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当,啊哈,哈哈哈!”
王开正欲张口说话,刘懿轻轻抬手止住。
只见刘懿高谈阔论,“夫郡守者,百万黎民之所瞻效,诚宜得秉忠履正本德仗义之士,足为海内所师表者。诚见谢大人禀自然之正性,体高雅之弘量,上任以来,辽西郡千里肃齐,实乃国之正臣。”
一番马屁,把谢安拍的两颊通红,他知道刘懿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所以瞬间又定下了心神。
这小子
屁股往谢安身边挪了三分,端起酒樽,心中坏笑、面目真诚地对谢安说,“就冲诸位郡守这低头耕耘、不问收获的劲头儿,谢大人,晚辈与您互敬三樽,可好?大人,您可不要拒绝,您若拒绝,晚辈的脸,今后可没地方扔喽!”
谢安看了看满脸醉态的刘懿,微微一愣,心中暗想:难道这小子未醉装醉,在这里扮猪吃老虎不成?
未等谢安细思,刘懿已经卷袖,侧手从谢安案上取过酒樽,倒满后右手换左手,左手并提己杯,将右手递到了谢安面前,笑嘻嘻地道,“杯酒谢良朋,这三樽,晚辈代平田军全军将士,代辽西郡百万参差,敬谢大人高义。”
看着刘懿率先连饮三樽,又给谢安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谢安面儿上过意不去,只得跟从。
酒喝到了这个份儿上,任谁被来了这么一个釜底抽薪,都得懵圈。
人在五行之中,三樽下肚,谢安那是恍恍惚惚,双眼迷离,腹中翻腾,面目烧红,大有不可与其高谈畅叙之感,赶忙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胜酒力,保住了最后一丝风度。
见谢安憨态,刘懿心满意足:你谢安想问难于我,那我今夜便问酒于你。
“方才心中感激之情难以抑制,无心打断王记事叙话,晚辈赧赧至极。”刘懿一脸歉意,快步起身赶到王开案前,真心实意,哦不,是不怀好意地道,“之前平定乐贰兵乱,晚辈便觉王大人
才堪大用,是辽西郡的扛鼎人物,如今一看,辽西郡百姓安康,勃勃生息散发于垂野,果不其然呐!”
王开获得如此盛赞,赶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与刘平田想必,小巫见大巫啦!”
刘懿急忙赶话,“晚辈生平最佩服有才之人,来,这三杯,晚辈与王大人互敬,聊表心意。”
说罢,也不管王开应不应,刘懿端酒既干,最后觉得不够爽快,索性抄手拎起酒坛,向王开努了努嘴,一饮而尽。
“越往北走,胸中胆气愈壮烈,大碗酒、大块肉,赛过小口分餐的人间王侯啊!晚辈先干为敬,先干为敬哈!”
坛空人不倒,为显真诚,刘懿双手捧坛,坛底面向王开倾倒,滴酒未落,笑而归位。
王大力、云一、苏道云等一干俗世武夫羡煞至极、停杯叫好,酒局饮到此刻还能如此豪饮,刘大人堪称酒界奇才!
赞叹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开这里。
这下子,王开可如坐针毡了,降尊敬下,再以坛饮,本就极大谦恭,自己若不回敬,便表示并不尊重刘平田,如此一来,两人误会可就大了。
王开攥紧了拳头,可此时非他时,往日求一醉即可,今日还有谢郡守交代之事未做,万不能好酒废事,一坛下去,连说话怕都要打结,更别提问难于刘懿了。
想罢,王开端起一樽就,起身一口饮尽后,坐在那里笑不露齿,腼腆道,“刘大人折
煞下官了,下官担不起。”
场中瞬间安静,空气中多了一丝火药味,乔妙卿、王大力等人脸上露出一丝愠色,刘懿以坛酒相交,你王开却以杯酒回馈,这不是礼数的问题,这是平田军面子的问题。
北疆汉子爱酒、爱好酒、爱品酒的坏毛病,在这时凸显出来。
“一樽换一坛?王大人好大的派头啊!”
王大力撅起了嘴,脸上赫然写着‘不悦’二字,他冷哼一声,道,“王大人,这就是辽西汉子的待客之道?我塞北儿郎的豪爽性子,都被你给卖光了!你若不能喝,你便告饶一声,我替你喝啦。”
王大力举酒,便要一饮而尽。
苏道云见平田军从上到下都露出了愠怒之色,立马出来圆场,笑道,“唉唉唉!酒到尽兴方是好,拼酒比量可就扰了美好气氛喽。”
乔妙卿坐在一旁,睁睁地望着苏道云,笑道,“苏大人,你真以为这是好友聚会呢?这是夜宴,是你辽西郡邀请我平田军共饮。怎么?我平田令大人敬你们一杯酒,都不行了么?”
王大力等人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之所以揪着这事儿不放,一是他们耿介于王开的态度,二是他们不满于谢安对刘懿的处处问计,搞的就好像他们是犯人一样。
花好月圆之夜,任谁被不识风月地百般问计,也会恼怒,谢安的反复考量,让素来脾气极好的刘懿,心中不爽,所以,王大力和乔妙卿咄咄逼人
时,他并没有出手阻止,反而冷眼旁观。
谢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动了动嘴唇,本想赔个不是,但最后还是没有张口。
今夜,他必须测出刘懿的真本事,纵然被平田军诸将唾弃自己待客不周,也在所不惜。
毕竟,家事与国事,自然国事为大,五郡平田后,便是天下平田,刘懿在五郡平田后,很可能继续平天下之田,如此大事,如果刘懿真的不是那块儿压舱石,他谢安不介意当一把坏人,上表请陛下另请高明。
场面一度尴尬,原本还在勾肩搭背、吹拉弹唱的两伙人,顿时泾渭分明,双方警惕地看着对方,随时准备掀桌子走人。
厅中落针可闻,刘懿却忽然大笑,“哈哈!无妨,无妨。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大人酒量不佳,自然不能以坛计数,何苦为难人家?”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见刘懿眯着一双眼睛,抽出发髻上的木簪,宽袍散发,提酒出门,举坛再饮。
王大力见刘懿如此海量胸襟,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来。
众人也跟着纷纷赞叹,刘大人真是阔达海量啊!
刘懿走到门前。
当此时。
月涌北地、雪贯天门,月下雪中,少年仰天冲冠,月光倾泻之下,自有人间潇洒万千。
“斗酒彘肩,快哉!快哉!”
刘懿仰天大笑,荡然肆志,“谢郡守若有心考问一二,何不直来直往,酒桌之上,如此百转千回,岂不醉的更快?
哈哈!哈哈哈!”
谢安稳如泰山,矢志不改。
随后,刘懿转头直视谢安,笑道,“谢大人,王开的酒,本令代他喝了!喝完这坛酒,我再接你谢大人的招!”
你谢安的脸,我刘懿光明正大的打了!
刘懿重回宴厅,立于场中,屋内之人已经分化两极,平田军一方个个志高气昂,辽西一方纷纷低头不语,刘懿那一番话,让方才王开的行为从酒品一举上升为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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