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筑墙和搭屋舍的需要,在河堤挖土、浸草和搅拌的人手一直很多,这次又增加了上百人才让朱二爷觉得能喘口气。
但由于下雨,河水暴涨无法开工,前两天俘虏都歇了,只做些将以前砍来的竹子烘干、截短、劈成竹篾这类的活儿。
那些会做篾匠的,加紧编织篾席。这东西既可以大家睡觉用,同时也能苫屋顶做顶棚,用量也比较大。
剩下的人宋小牛安排一部分制作木盾和带支撑可以立在地上的竹排,这些是可以遮蔽弓箭、阻挡敌方视线的防御用品。总之,尽可能叫他们都有事情做。
因为竹排要用篾匠组留取之后截下的部分制作,孙铁杆招呼了几个兄弟去篾匠那边再带些竹子回来。
他扛着好大一捆竹子弯腰经过一间屋门口时里面的人正往外走,孙铁杆便吼了一嗓子:“小心让路,别撞着啦!”那人忙往后退半步叫他先过。
孙铁杆走过了两步忽听后面有个声音说:“咦,他就是孙铁杆!”
他站住脚,回转身,见那个小宋头领笑嘻嘻地朝他招手:“老刘,你放下东西先过来。”
孙铁杆卸下肩上的竹子,大踏步过来,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雨水,说:“宋镇抚,这下着雨你们怎么站在外面?快进去吧!”
“你们不也在外面么?”
“我们是在做活计,不在外面怎行?”孙铁杆说着转向旁边这个说话的高个少年,不觉愣了下。
见这人戴着斗笠身披蓑衣,里面是青色对襟箭袖,胸前一片白月光上是个“辅”字。
一条青色扎带上挂着口普普通通的雁翎刀,面上含笑气质沉稳不失威严,但看年龄却只与宋小牛不相上下。
“鄙人余干人氏,戈阳团练防御使李丹是也。”
听他自我介绍,孙铁杆大吃一惊,急忙跪倒在地,道:“败军之将孙社见过大人!”
他方才站住脚时,身后陆续跟上的几个小伙子也都站住。这时见他下拜,众人也丢下身上扛的竹子拜倒在泥水里。
李丹忙上前相搀,笑道:“阁下带队进退有据,若不是花臂膊溃走在先,我抄出于后,胜负未可料定,何来败军之将一说?”
说着拿眼看看他卸下的那捆竹子,赞声:“好大力气,刘君真乃壮士!”又问:
“某有桩事想请教,刘君可否借一步说话?”说完向跪着的众人点点头,先进屋去了。
片刻后孙铁杆也跟进来,又要跪,被李丹伸手拦住,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刘君且记着,日后无大事不必跪!”
“是!”孙铁杆叉手问:“不知大人欲问草民何事?”
原来这间乃是俘虏营中书办的屋,李丹坐下随手拿起本小册子翻翻,说:“想请教君当初为何降了?”
“前后失据,若要大伙儿保着我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会死伤众多兄弟,我不忍心。”
….
“是不忍心他们为你而死?”
“我带他们出来,为的是寻条活路!”孙社说完抬头看了眼李丹:“明明知道会死,而且死得很冤,那何必让他们送死?”
“可是你却指挥他们作战了。”
“在前边的是魏兜儿那伙人,不是我的兄弟。他要表现,要抢功所以很积极。”
“你难道不积极么?”
“我不想为花臂膊那样的蠢蛋死。”
“你觉得他蠢?”
“不仅蠢,而且不要脸!”孙社哼了声:
“我亲眼见过他抢人家女子,他说那家是豪强该抢,那你收了他家的钱财不就完了,糟蹋他家女子作甚?娄帅三个儿子,我最看不上就是这个老三!”
“你跟娄自时很久么?”
“认识很久,起事以后才跟他的。不跟他闹起来我那座山就要被官差封掉,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
说到这个话题李丹确实想认真问问,便指了张竹椅子叫他坐,问:“为何官差要封矿?”
“出铁少,品质不高,缴的数目总不能达标。”孙社说完立即补充:“但是有七十多户靠这矿吃饭哩,关掉就连咸菜都吃不起了!”
“我记得你那个矿是铁矿?年产出有多少?”
“早年间定的是铁矿,可后来铁越来越少,挖出来更多是铅或者黑铅。
我召大家一起商议换个方向挖,哪知道这回倒是没有铅,却见到了云母。唉!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挖老坑,但是税吏不管这些,他还按以前的定数收税。”
“你和他讲明铁已经枯竭不行么?”
“他们没工夫理会这些,除非我塞银子!”
“哦,懂了!”听到这里李丹已经明白,大约这位没那么多银子打点,所以税吏不肯减少或代为向上转达陈情,所以逼反了一众矿工。
他叹口气,将书本丢在一旁,看起来这个孙社是为了大家最后不得不跟着娄自时起兵了。“那么,起兵以后再没人来找你收税,总该满意了?”
“开始确实满意,可以杀贪官、分大户,可是后来就觉得……。
当初起兵时,娄帅的妾室劝他莫乱杀人,莫要称王,结果娄帅给她喝了毒酒,又把四公子送到朝阳县软禁在县衙后院。
当初听此事还觉得这人是个豪杰,能为天下豁得出去。可打下丰宁以后,娄帅杀掉县令占了他的小妾,我就觉得这个事不对了。
觉得他贪恋县令小妾的美色,令人很失望。”孙社没继续说,抬眼偷偷看了李丹一眼:“说出来请防御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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