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窦班头,一船三人顺流而下。小船儿在宋艄公手里很听话,转眼便过了董家岭,前面河面一阔,令人心旷神怡。
“谢长官你看,这段水流平坦、水面开阔,实际只河心能走大些的船,两边的水都浅。
咱们这样的小船走没事,若是装了货物的,又或者比较沉重的官船去走,搞不好就搁浅啦!”余亮拿把桨坐在前面,艄公和中间的谢三儿闲聊。
“哦,这样呵?我还以为这下面都是一样的,那回头可要记得把这事告诉窦班头,请他通过分司及时转告咱们水军周指挥,不然以后作战时咱们自己的船搁浅在自己地盘,那可就成笑话了!”
“放心,这些早都和窦班头说过。”
“哎宋大哥,宋公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以前我没怎么听说过?”谢三儿问
“咳,他呀,”艄公呵呵地笑:“长官是官家的人,在你眼里大概落草的都是贼。可在我来看,我那老叔就是个被逼急了的老实人。”
“啊?老实人还做山大王?”
“又不是他要做,湖里那么多乡亲,总得有个领头的不是?”宋艄公苦笑。
原来宋老樵原名宋恩桥,在进贤县张公镇上开个陶器店。有个儿子给人做挑夫,靠力气吃饭过活。
十几年前,宋老樵的儿子给个贵人做事时雨滑摔倒,砸碎了箱笼里的青瓷熏炉,结果被那家的恶仆殴打致死。宋老樵妻子闻讯发心疾也去了。
一日内没了两个亲人让他万念俱灰,到县衙投书告状,谁知县令竟以凶手已经离开本县县境,只能发文书给南昌府,让他回去等待消息。
说白了就是个“拖”字嘛,谁还看不明白?宋老樵安葬了亲人,收拾细软、卖掉店面,然后自己追上去,直到东乡境内才追上。
在两个伙计帮助下暗地下药,然后趁夜袭杀了那贵人和他所有的随从,卷走金银首饰和细软逃进军山湖。
由于他做得干净利落,官府一时竟没想到会是跨府作案,后来丢失的细软在进贤当铺出现才如梦初醒地发下通缉,一时间宋老樵为妻子追凶的名声迅速传开。
宋老樵只好化名潜藏,躲到湖区深处。可他那人热心救助穷困,帮助了不少在湖里躲藏的可怜人,所以宋公明的名号就这样叫开了。
后来石脑当时的头领郭锦衣把女儿嫁给他,招他做了半个赘婿(意思是生下儿子需有一人承祧郭姓)。
郭锦衣去世后宋老樵就成了石脑的首领,并且最初的石脑寨也是他带着乡亲创建的。
“哦,这么说来我明白为什么他和陈家是对头了,自己建的房子被房客霸占岂有不令人恼恨的道理?”谢三儿恍然大悟。
“嘿,这宋公明算是个大丈夫!要是我说,冲他替妻子报仇这个情节就够让人竖大拇指了。”余亮说完,回身问:
….
“长官,这样的好汉为什么不能赦免呢?再说,他也无意造反嘛,这多年又没有什么大案底背在身上。你就不能和都巡检说说看?”
谢三儿摸着胡子没说话,身后的艄公道:“长官你是公家人,我不敢说他杀人对还是错。可有两样我敢说,宋公明自落草以来从没无缘无故害人性命,而且他也从来没扯反旗!”
“我不过是团练的镇抚,算个屁公家人。”谢三儿自嘲地说,又道:“他没害过人怎么做的山大王?这手底下的难道都不要吃喝?
再说,就算他自己本意不造反,这次跟着一出兵,不是造反也是造反了,谁能替他说得清?”
“这,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法子?”余亮颇为惋惜地叹口气:“长官你不知道,宋老樵这人其实蛮和气。他要不是当初恨极了又求告无门,怎会铤而走险做下这事?”
“是这个话哩。”艄公说:“长官见到他就知道了,他其实人不坏。平日里都是带着手下打鱼、种地,所以他手里的人数有限,总打不过别人。
咳,其实他根本就不会打仗,只是个村头罢了。要说打仗还是死了的龚三郎有两下子,就是跟他出来报仇俩伙计种的一个,后来他们三个结拜时排行老三的那个。
唉,可惜三年前叫陈仝那厮一箭给射死了!”
谢三儿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点纳闷:这人要是不会打仗,那他出兵做甚?难道是惧怕蓼花子所以不得不答应的?想到这里他说:
“老宋,不管这次是不是他亲自带人来日月山?我都设法找宋公明和他聊聊,瞧他怎么想的。
若是他决意跟着蓼花子造反,那谁也救不了他,若是他属于被胁迫,咱倒是可以帮他说话,甚至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何?”
“估计不是宋老樵自己来,毕竟他年纪不小了。”余亮说:“我猜该是他儿子宋小樵,或者他还活着的那个结拜兄弟任二带队。”
“他儿子不是没了吗?”
“这个是郭夫人生的。”艄公告诉他:“郭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宋小樵今年十七,被太阳晒得黢黑,人称水炭头。他妹子阿鸿正相反,白白净净好像天上落下的天鹅般!”
“哦?这倒有趣!”谢三儿笑起来。
“不管是哪个带队,他们总不好赶我这个亲戚。”艄公说:“我说长官,你若是信得过,我先去找他。
如果他是打算跟着造反,长官也不必冒险了,若他这人还有救,我再帮你们引荐。”
“可以!”人家的好意谢三儿当然不好拒绝。于是大家说好,宋艄公将他俩送到日月山便去宋公明船队所在的水寨,之后再回来接他俩。
一路上说着话,船速蛮快,而且进入信江水道以后走得更顺。由于沿岸战争的缘故江上只有些渔家和短途往来的船只,以往热闹的水道现在显得冷冷清清。
….
艄公老宋见了禁不住连声叹息,祈祷战事早些平息。从湖里过来的船只并不多,但大声询问过后还是略有所得。
看来湖里确实有大批不明武装和船只在集结,那架势让行船的莫不心惊胆战,很多人选择冒险夜间行船以避开各寨的战船。
奇异的是,这一路上居然没遇到被打劫的例子。
“哼,他们都忙着聚齐,好去攻打州县,谁还稀罕两、三条船的小利?”艄公冷笑。谢三儿觉得有道理,忽又觉得有些吃不准了。这姓宋的艄公,究竟是哪边的?
日月山大营,听上去很厉害其实不然。山不过是个孤岛,涨水的时候略高出湖面,枯水期才略微有些气势。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寨子大小也就一里见方,容不下那么多人居住。所以白燕便同意各家在周围自起水寨,不过议事还是在他山上的“聚义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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