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两个退出房门,范县尊笑眯眯地拍着李丹手背说:“贤侄,我看你铺排得很好,老夫便不多嘴了。不过有件事,老夫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哦?”李丹很惊讶,忙起身施礼:“老大人父母官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丹年幼岂敢摆大?”
“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范县尊沉吟下,压低嗓音说:“今日南昌来人了。”
“啊?”李丹愣了下,他分守四门,有什么人进来都会知道,怎么偏南昌的使者自己不晓得呢?他略想想:“大人,对方是微服而来?”
“正是!”范县尊点头:“带来了几个消息。其一,你抄了自家大伯的家产这事已经传到南昌去了,他可是把你告到了按察使司衙门啦。
不过杨左使(指承宣布政使司左使杨涛)有些不以为然,让人把事情按下了。”
“哦?想必杨大人也觉得我伯父做得不对?”
范县尊微微一笑:“杨大人自璜溪镇兵败后被皇上降了级,正无处发泄,现在杨贺又逼迫抚州甚紧,他哪里有心思管李燕若的家事?”
李丹口里哦了声,又问:“这么说此事便过去了?”
“你觉得你大伯会善罢甘休?”李丹摇头,范县尊叹口气:
“这件事现在被压下去,将来如何尚且未知,你也不必太在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倒是……我听说左参政告了你一状,说你目无尊长和法纪,因此赵同知为你求的赐爵可能会因这个打水漂了。”
….
“这个‘左参政’他管这类闲事作甚?”李丹恼火地问。
“左参政唐轩,他和你大伯可是同年呵,这次派兵船来接人,便是他的安排。”
“哼!一丘之貉!”李丹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那小盖碗跳了起来。等怒火稍过,他忽然想起:“老大人刚才说‘其一’,那么‘其二’又是什么?”
“杨左使被降级留用的消息呵。”
“这……,和我等守余干可有关碍?”
“有,”范县尊点头:“要点便是你收留的这些官军残余。”
李丹瞪大眼睛:“大人何意?”
“老夫方才说了,杨左使被皇上训斥,还降级留用,他正无处发泄……。”
“大人,”李丹看看门口,也压低声音说:“老大人的意思是,要是被他知道这支残兵,他也许会……?”
“当兵的倒还罢了,那董把总是一定会被拿来做伐的。”范县尊叹口气:“不如此,杨大人下不来台呀!”
李丹倒吸口冷气:“他焉敢如此!”
“如何不能?”范县尊摇摇头:“只要这颗人头落地,丧师失地的罪责好歹有人抗了,那杨大人才能官复原职,皇上才能赦免了他的罪过。
即便只是个把总、百总,你以为他会在乎杀得对不对?”
“可,可董大人百战余留,不容易!再说,他刚杀透了湖西匪船队缴获了陈元海的坐船。难道不加奖赏,反而要杀他的头吗?”
范县尊知道他误会了,摆摆手:“非也,老夫自然晓得大战将至,岂有斩杀自家将校的道理?
能从万军之中杀出血路逃生,这样一员悍将,杀了太可惜!
再说,此事也还未传到南昌,乃是老夫自信使那里听说了杨大人的情形,方才又听你介绍他的故事,故而特地提醒你,对他们的安置要格外当心!”
这下子李丹听懂了。自己原以为救了个杨大意就算完了,谁料现在又来个董候用。“那,我明白了,老大人给上面的报捷中肯定不会提及这个人,更不会有任何原官军的将校参战,全是本县团练和乡勇的功劳,可对?”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这样……对他们岂不是太……。”
“李三郎呀李三郎,你能做初一,老夫怎就不能做十五?”范县尊眨眨眼:“别以为你那个见义勇为的杨百户是怎么回事,我会不知道?你当周都头‘天王’之名是虚的?”
李丹被他将了一军,手搭在后颈上嘿嘿地笑起来,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咦,既然杨大人正在头疼,为何南昌会派人来余干?要派人也该先去鄱阳才对呵?”
“你在进贤那边搞出这么大动静,以为人家不知道?人家告状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咱们团练擅自进入南昌府跨地作战!”
“啊?我们帮他还有错了?再说……老大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此乃枫港地方自行组织乡勇所为,我余干团练正在守城,不曾出击湖西!”
“对啊!老大人真是机敏果断!”这句李丹可是掏心窝子说的佩服话,甚至还树了大拇指给他。
这话既是事实,也不是事实,让人查无实处,也就无可奈何。
范县尊谦逊了一番,然后又说:“好在来人是我在按察使司的一位熟人,他自会回去替老夫解释,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看来南昌也没想到余干这边的情形如此糟糕,更没想到咱们靠着团练把陈元海人头给取来了。呵呵!”
“您和他说三塘堡的事了?”
“我倒是没说,他进城来后自己从百姓们嘴里得知的。”
李丹拍脑门,没想到做了一千一万,最后还是没能遮住!
“他问起细节,我实话实说。杨百户并非本省军将所以倒还好,将他名字报上去只有好处没坏处,说不定还可以帮他在南昌寻个职务留下来。
这次大败,官军中军官可是缺得紧呐!要南昌的都指挥使司把他调过来听用不难!
可董把总我就不能说了,怕给他反招祸事。但这样一来,咱们只能多给他些酬劳,却无法帮他争军功。这些,贤侄务必设法向他们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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