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真不愧是天子身边出来的人!”李丹心里叫了声,回头却见刘喜在台阶下张望着不进来,便踅过去问:“阿喜为何不进屋?”
“算了罢,咱一个残疾的身子,何苦叫他们笑话?”刘喜苦笑。
“你不是识字么?”
“字是识得,这上头咱可不擅长。”
李丹低头一想说:“这也不好,你若不回席,他们以为你有意失礼,传扬出去不好听。再说那上面还有老赵,看他面子你也不好一声不响地回房去罢?”
“这……,这倒也是。”刘喜咂嘴。
“不如我替你做一首,你且记牢了,到时可以拿出来应景。完了你再告说不胜酒力,那样既不失礼,且又随了大伙儿兴致,两相便宜。如何?”
刘喜一听巴不得这句,赶紧拱手:“三郎相助,真贵人也。后必有报!”
李丹便在门外教他背熟了,好在这家伙聪明,一遍就会,高高兴兴进去。
果然众人见他回席便叫起来,刘喜忙告罪:“确实不胜酒力,耽误功夫长了些,恕罪、恕罪。这样,我先自罚一杯,作了诗再回房去休息。诸位看这样可好?”
….
大家听了自然无话可说。刘喜便先饮了,然后去那文房四宝前拿起笔,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一番,就着刚才新背下的记忆将诗写出来。然后丢开笔,拎起纸自己念道:
秋来天堑成江河,跨云新桥卧横波。
绿树连云鸠唤妇,网收荡桨鹭惊鹤。
“诶,小刘不错呵,没想到你还有两笔刷子嘛!”赵重弼惊讶地拍了下桌面。
“承蒙夸奖,不过在下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告罪、告罪!”刘喜年纪小,生怕再多说两句露馅,赶紧辞出来。李丹便叫陆九,赶紧唤刘喜的伴当进来扶他去自己的小院。
谁知他这里一张罗被张平看到,叫声:“不好了,咱们在这里耍得快活,却忘记今日的新爵爷!快拉进来请他作诗!”
李丹听到哭笑不得,回头说:“既这么说,诸位该贺我才对,怎反过来要在下作诗?”
张平不管,吵着要听诗。李丹无奈被他扯着坐回原位,朝大家拱拱手:“三郎年轻,才疏学浅,比不得各位。
这座上少说也有两位进士、一位举人老爷,丹的诗拿出来岂非贻笑大方?且急切间哪来的文思?我可不是那曹子建(曹植),就连你们几位的本领也是没有。
不如这样,先将我前些日与湖匪夜战,破敌归营时写的那首献出来,好歹给各位凑个趣,诸位以为如何?”
这席间只有赵重弼知道他那首“寄傲余今夕”的,心里不信他毫无急智,但又想听听自己这位少年部下破敌后做了怎样的诗,便笑着说:
“你且说来听,若是好便放过,若是不堪的还需完成今晚的功课才行!”
“对、对!”听赵重弼这样发话,其他人便让步。于是李丹走到书桌那里,将笔来重新舔好墨,写道:
北望关山户叠重,甲衣清寒五更生。
将士斗志冲霄汉,旌旗如浪卷敌戎。
众人看了都道不满意,赵重弼说没法子,按方才讲的,且罚一杯,再重做一首。李丹只得照办,喝了酒写下,念来时却是首《忆江南》:
江声急,千尺卧龙纹;
锦帆牙樯争渡口,轻舟渔火乱山昏。
潮打白鸥群。
满屋的人都笑了,赵重弼佯怒拍下桌子:“咄,你这猢狲这是做的什么?吾等酒令是作诗,如何拿个词来凑齐?罚一杯,快快重新写来!”
“唉,就说不擅长这个,偏要为难我!”李丹摊开手,却依旧喝了酒,乖乖地去重新写了一张纸,拿来就给小厮念道:
古塔巍峨压巨鳌,摩挲曾记对洪涛;
僧归竹院江初敛,人语渔歌月未遥。
长桥落日千帆静,水映鹭鸶更窈窕;
本来古渡少烟火,半天星斗鸦满梢。
“唔,差强人意,但也还算可以了。同求(张平字)以为如何?”赵重弼显然打算放过李丹,所以看向张平。
….
不料张平睁开眼挥手道:“这算什么,温柔绵软,哪里有半分你李三郎马上击贼、马下擒首的风范?算不得好诗!”
话音才落,李丹“咕”地喝了朱二爷给他刚斟的酒,开口道:
天家章南锦峰城,跨云长桥万里平;
铁骑踏得敌戎破,归来桥头戏啼莺。
张平眨巴眨巴眼睛,才说:“还好,只是……最后这句还是软了。”李丹又喝一杯说:
将军百战度桥归,杨柳尚青水不回。
曾记埠头绵绵雨,哪有云桥如山巍?
“唔……。”张平抚着胡须还未说话,李丹一揖到地:“同求兄饶过则个,明日我亲笔画一幅《长桥落日图》与君赔罪可好?今晚还有军议,委实不敢再喝了!”
见他求饶,满屋大笑,赵重弼也来打圆场。张平便要李丹将后面几首诗都写了,又叮嘱明日要得那幅画,这才摇摇晃晃地由小厮扶着送入后院去歇了。
主角不在,又听说今晚还有军议,来宾便纷纷起身告辞。赵重弼上了车,叫李丹也上来。
他显然喝了不少,用胳膊肘支着身体在杌子上,手托着腮,喝了一杯李丹给他沏的酽茶,皱皱眉说:“这样苦的东西能解酒?”
“大人试试呗,反正没坏处。”李丹喝得红光满面,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你这猢狲是有话要说,憋了半日对不?”赵重弼冷笑:“你接旨那会儿吾就瞧出来了,现在没人,你可以问啦。”
“大人明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上饶的郡王爷。”
李丹才说完,就听赵重弼叹口气:“唉,吾不是让刘喜告诉你了?丰宁是陛下潜邸时的玩伴和陪读。”
李丹目光闪了下,赶紧说:“这个刘喜倒是说了,问题是……皇上不知道上饶已经被切断,北线官道不通这些事吧?我在想这个旨意,可怎么能把人救出来呢?
再说,王爷是定海针呀,他在官军士民肯定奋勇,若知道他离开了,不会士气一落千丈么?”
“你说的这些吾都清楚。”赵重弼又叹口气:“可无论如何,你必须把他从乱匪堆里拎出来不可!”
“这、这是为何?”
“自小皇太后就喜欢郡王,待他如亲子一般。如今圣诞(皇太后生辰)将近,你难道让皇上在大好的日子里给太后个噩耗?而且还是本朝立国以来第一个失陷的藩王,那是会震动朝野的!”
“皇太后圣诞我能理解,可要说震动朝野,是不是有些耸人听闻了?”李丹压低声音,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赵重弼。
不过他也知道,赵重弼自小熟悉礼仪和朝廷事务,应该不是个嘴上不把门乱说话的人物。
果然,赵重弼观察了下周围,也同样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分析下朝廷现在的情形,你就明白我所言不虚。
这件事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朝野震动,不但内阁必须集体辞职,而且因此引起的连串反应会持续好久。
朝廷如果没有稳定、有力的人在管理,内、外都会引发动荡。刚刚亲政不久的皇帝陛下就会有危险,你明白吗?”
“呃,”李丹直接摇头:“卑职不明白。大人你好像越说越厉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李丹看来,全国有二十三位郡王,就算丰宁级别高是郡亲王,由于他就会天下大乱,这说法未免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他觉得被赵重弼一唬,自己的酒都吓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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