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纪善乃殿下身边红人。”赵锦堂满脸堆笑:“只不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小小的余干来了?”
“久闻余干的卤水鳜鱼鲜美,故而特来访鲜!”
赵锦堂一怔,哈哈大笑,便叫门外小厮:“让厨下做一道卤水鳜鱼来!”然后向这王纪善问:“殿下身体康健?”
“殿下很好,多劳挂记。”王纪善微微躬身作答,然后叹口气:“只是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实在太多,殿下为此烦恼不已。”
“哦?但不知殿下被那些事烦恼?先生可否说来听听?”赵锦堂倾身过来。
“比如说……,贵县最近出了个少年豪杰,在上饶那边呼风唤雨好不出彩呀,连商京皇宫里都惊动了。结果居然给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授了六品官,还有勋位?这事将军可有知晓?”
赵锦堂眨眨眼睛:“确有此事!”
“可是有人不服啊,要上告,说他私匿逃军、包庇乱匪头目。这话传到南昌的御史那里,他也害怕不敢说,于是就和自己夫人倾诉。
这位夫人却是个仗义的,她与王妃自幼儿玩耍十分熟识,便去信王妃问问这事该怎么办。
王妃与殿下说了,殿下便命小臣到商京替这位御史走动走动,谁知学生刚离开京师,便在途中听说那贼子不但没被问责,反而又被陛下升了一级勋位。
将军您说,这话到哪里说理去?在下报与殿下,又被责怪办事不力,说办不成就不要回去了。
因此学生无法,只得来投奔将军,万望看在二位同一位先祖的份上,请您给些点拨才好!”说着起身,对赵锦堂深深一揖到地。
他这番真的假的,赵锦堂也就听个大概,但他明白了,是襄王要助人告李丹结果没成,这位大约是来探听李丹虚实的。
老赵心里不由一动。他是宗室,襄王这些年如何与机会擦肩而过的他如何不知?看来襄王还不死心,想借这个机会闹闹,多少打压下宫里那位。
赵锦堂对谁争皇位没兴趣,但他发现这是个对付李丹的好机会,于是眼珠转转回答说:“纪善放心,到吾这里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回。
那李三郎吾素知晓,是个顶蛮横的孽畜,连他自家伯父都不愿意认他的!此子当初打伤吾子,听闻还打伤过本县教谕,平日里带一帮闲汉霸占西市逍遥作恶。
他与本县县令范金虎许多银钱,又叫浑家认其为义父,故而每每作恶皆得其力庇护,得以逍遥法外!”
“有这样的事?”
“吾言属实,挨打的便是君在门外遇到的吾家三郎是也。”
“他殴打皇族,难道无人出来讲话?”
“这余干便如他的天下一般,谁敢多嘴?”赵锦堂道:“如今守备府用的是他的兵,巡检司巡检皆是他部下闲汉。
当初我家有一家奴跟随他的夫子队去上饶应差,结果被污通匪,活活地打死了尸首都未曾运回。这些小民在他刀下活着,如何敢报?敢怒不敢言罢了!”
….
“此子居然如此嚣张,真乃余干害虫也!”王纪善愤怒地表示:“看来殿下助那御史上诉是对的。蠹虫不去,国家不昌呵!”
他看看赵锦堂的表情:“将军既为皇室后裔,理当为国家出一把力才是!”
“呵呵,吾虽赵氏苗裔,然而微不足道,面对这样凶蛮之徒,又能如何?”赵锦堂摊开两手。
“诶,天下乃赵氏天下也!”王祈将手一挥:“若是放任此等凶徒逞顽,岂不是本末倒置?
况且李三郎如今兵权在手气焰日盛,他今日在外作战还好,若是回到余干……那时这余干只怕姓李不姓赵也!”
赵锦堂听了微微动容,拱手问:“似此奈何,请先生教我!”
“简单!”王祈轻声道:“如今殿下所愁者,御史风闻奏事却未能将其罪名坐实。将军系本地坐山之虎,想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这……。”
“将军与殿下同气连枝、一脉亲族,值此时节理当互相援手、唇齿相依呵!
将军也知道殿下在皇族中的地位与威望,如与殿下联手共图,今后又多一奥援不说,殿下在朝中的人脉也可为将军多行方便。”
这王祈巧语说服,倒是真的让赵锦堂动心了。
自己这支是太祖兄弟余脉,到儿子这里荫封只能得校尉地位,甚至其余诸子若无人帮忙连个勋爵都得不到,换句话说就是平头百姓,拿不到国家一分俸禄,得靠自己的本事过活。
想到自己那个屁事不懂的三儿,赵锦堂不由地叹口气。
这襄王在朝中确有势力,他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对他两次被推举上位皆告失利这事情有些发憷,不过再一想只是帮他搞些李丹的黑材料而已,又不是聚兵造反?
拿眼来看这位王纪善,见他若无其事地吹开茶叶吃茶,倒似并不心急。
“纪善都要我做些什么,如何助殿下一臂之力呢?”他问。
“很简单,将军既不必冒风险,也不用出金钱。”王祈放下茶碗笑嘻嘻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推过去:
“如需花费,都在殿下这里使用便是。只要我们搞到证据,比如李三郎隐匿了多少逃军,有无愿意出首之人?
又或者他包庇的贼人头领都有谁,如今藏在何处?把这些证据收罗清楚,后面的事自有殿下来做,便与将军无关了。”
“就这些?”
“将军可有难处?”
赵锦堂抚须思忖片刻:“难处虽有,倒也不是没办法克服。”他说完瞟一眼银票,伸手将它笼入袖中,说:“纪善可要留在余干些时日?吾命人为你打扫客房。”
“将军太客气了,学生只住一晚,明天便往南昌去也!”
“好!那么今晚吾请纪善尝尝余干的美食。本县新开了座‘四海居’,主人乃万年人士,在杭州、扬州经商、游历,学得厨下好手艺。
….
如今在京师、应天和江西陆续开了七、八家门店,却是开一家、火一家。咱们今晚就去他家吃去!”
“哦?原来四海居是源于饶州么?”王纪善抚掌笑道:“我离京时府里的都事送行,记得那家店也叫四海居,做的菜品端的精致,口味与众不同!”
“那就这样说定了!”赵锦堂瞥眼见那小厮进来叉手而立,便起身对小厮道:“将三郎叫上,我们父子陪王先生吃那鳜鱼去!”
“学生何敢劳动尊驾相陪?”
“诶,老夫对殿下倾慕许久,正好席间我们多亲近,日后还要请先生在殿下面前美言呢,是不是?”王祈明白他是想为自己那胖儿子争取些福利,口中故意谦虚几句,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巡检司一名巡检带了个少年走进副巡检使邓越的房间。
“邓大人,这是四海居的伙计徐大通,咱们的侦察员,他有个情况来汇报。”那巡检便示意徐大通,让他把自己听到、看到的都告诉邓越。
“今日傍晚,昭毅将军带着赵老三陪一个文邹邹的客人来楼上要了个雅间吃饭。”
“嗯?确实是赵锦堂么?”邓越眼睛一亮,急忙问。赵锦堂是巡检司在余干的重点监视对象,所以他有行动立即引起了邓越注意。
“你等下。”邓越找出支铅笔,打开自己的簿子找到张白纸,点点头:“你继续说。”
“我进去上菜,听那人是蜀地口音,不是咱们这边人。然后就听见他们断断续续说什么殿下、李三郎、朝廷之类的。说话声音却不大,站在廊子上听不真。”
邓越咬着铅笔杆皱眉想想:“还有什么?”
“后来又听那人说明日去南昌见什么御史,让后就提到咱们青衫队,赵家父子都咬牙切齿地。我听着这个意思,像是在对那人告状说咱们的不是。”
“嗯,还有吗?”邓越低头快速记录。
“哦,赵老三管那人叫纪善,好像挺奉承他。那人还提到‘王爷’,却始终没提是哪个王爷。”徐大通说完回头看看巡检:
“我也不知道这些对咱们有用没,但您说过但凡赵家父子到酒楼都要盯住,所以我这得空就跑来报告了。”
“很好,你做得对!”邓越朝巡检点点头:“给他记功,月底连薪俸一起发!”徐大通大喜,拜谢之后随着巡检要走,邓越叫住他:“那人可说哪个时辰走了?”
“没有。”徐大通摇头,马上又说:“他只说是坐船走!”
从余干开往南昌的客轮长十二丈,宽两丈二尺,是安仁造船厂新造的大船。吃水六尺三寸,甲板上起两层楼,尾舱三层。
甲板下的下舱除去畜力轮机舱外,还有前、后两个隔舱可以存放行李货物。底舱很矮是水密隔舱,只容人弯腰进入,可以存放些压舱的石块或货物。
….
一层是直通甲板,后部可以并排停两至四辆马车,前部供三等票客人席地而坐中间是方向舵舱。
楼上的二等舱就舒服多了有一排排的座椅,还有女眷专用的舱室和三个有软椅的一等舱位。从尾部楼梯上去,左边通往三层的尾舵楼,右边通往特等舱室。
这条船才下水半个月,五天前完成了第一次往南昌的航行,当时轰动全城。
今天是它第二次从清水渡客运码头出发,船票已经售空,连徐质都兴致勃勃地上了船要体会一番,要知道他也是该船的船东之一呢!徐家大老爷非常自豪。
两千俘虏用铁厂的炉渣混着砂石、水泥,铺设了余干县城到码头的大道。
现在这条四车道(李丹以一丈为一车道,四车道即宽四丈)的大路上远远地来了一辆货车,车上坐着一什身穿褐色巡检制服,左臂上缝着军衔标志的巡检司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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