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燕若不能着急呵。”唐轩手指点着桌面,低低地将洪大年弹劾李丹被内阁申斥的事说了。
“连御史弹劾都没用?”李肃绝望。
“嘁,你老兄也忒不明白,他一个按察司的佥书没事和你侄儿纠缠什么?”唐轩似笑非笑地凑到他耳边:“是我让他弹劾的。”
李肃大喜,正待千恩万谢,忽然又觉得不对,他看着唐轩的眼睛:“你让他弹劾李丹,为何?是要给石帅出点难题么?”
….
“你也忒小瞧我。”唐轩不满:“是有人希望抓住他的毛病。李丹的问题是太年轻、浮躁、轻举妄动,这里面就难免没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像你这样从家产说话是没用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谁肯在这种事上用心帮你?得拿到你侄子违法的证据,反击才能有效并且有力。对不?”
“哦!棣轩(唐轩字)高明!”李肃深处大拇指,肃然起敬。
“洪大年这次失误,就在他没拿到实据。风闻奏事当然可以,但没证据那就最多是给人家添堵,恶心、恶心而已。
燕若真想扳倒他,或者让皇帝对他不那么支持,你就得拿出真凭实据来。藏匿逃军,多少人、在哪里?包庇乱军头目,都是谁,在何处?
有了真凭实据,才能让按察司继续查下去。这样就算今天它不倒,日积月累,什么大树也受不了!”
“明白、明白!”李肃连连点头。
“别心疼花钱,给当官的使钱你不觉得,给下面人你可能就会心疼。呵呵,想想他抄走你多少家产,这样你就不会觉得不值啦!”唐轩笑着用手在他肩上用力按了按。
晚上回到家里,唐轩将管家唐福找来:“我不是你找个清客去洪家,给他送去一百贯钞么,这事可办了?”
“回禀大人,都办妥啦。”
“如何?”
“那洪大年开始还不肯收,一直推托。后来去的人与他拐弯抹角说了大人与郑大学士之间的友谊,他这才收下了。”
“嗯。”唐轩点头:“虽说老郑来信托我关照,但这个时候送钱钞太多只怕惹人注目。你告诉那办事的门客,要他用心些。
宁可每次少给,细水长流,千万不要弄巧成拙。这人是个很傲的性子,不过若能结交得当,兴许将来关键时候能帮得上忙。”
唐福在旁连连答应。
唐轩向门口看看,低声问:“那王纪善今日都做些什么?”
“大人出门不久他就上街了。到茶楼喝茶,然后去进贤门外看塔(绳金塔),回来便去了天成寺。出来以后在四海居楼上雅间见了位客人,您猜是谁?”
唐福颇为神秘地在这里一顿,引起唐轩的注意。
“他在这里有熟人?是哪个?”
“大人,他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唐福凑近些,轻声道:“那人是高樗(都指挥使)如夫人(妾)的弟弟,唤作吴中。”
“高樗?”唐轩惊愕地瞪大眼,但很快又明白了:“是了,藏匿逃兵,能是指哪里的逃兵?当然是高自如(高樗字)手下。
看来殿下这回还真是下本钱,非要把这个六品的经历挖掉不可!
但……还是没道理,殿下难道真因为丢了面子要找回来,所以派这王纪善来的?
他费这么大劲,支持这个洪大年,为的什么?只是为了伸张正义?我不信,那就是屁话!”唐宣冷笑。
….
“老爷说得极是。”唐福轻声说:“若说要对付一个六品官,洪大年先时就没必要搞什么弹劾。都是莫须有的事情,又不是谋逆这等重罪,他只要向按察司提交一份文书足矣。
大事声张不说,越级弹劾到布政使那里,不但让林太岳(林中泰字,洪大年的直接上级)气得翘胡子,而且还让石帅接了个烫手芋头。
常理来说没这么做官的,他这样搞必定有恃无恐!难道那时襄王府就已经插手了?”
“嘶!”唐轩觉得自己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他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里。“福叔,为什么啊?这、这实在没道理嘛!”
唐福名义上是管家,实际辈分却比唐轩高。不仅如此,此人还做过无为知县、泽州同知和南京工部虞衡司主事,因为受人排挤愤而辞职,宁愿回乡教书。
唐轩请他出山相助,唐福做的就是管家和师爷的角色。官场的事他见多了,一句话便点到要害处,让唐轩顿时出了一身大汗。
一个郡王对六品经历下手,这事的确够怪异,唐轩百思不得其解。他关心不是别的,为何这王纪善一到南昌便来拜访自己,还很不客气地就在自己府上住下了?
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更深的意思藏着?唐轩有些害怕。
他本来就怵头与这位不太吉祥的王爷交往,这个多事时节布政使又刚刚换帅,他实在不想被石毫拿住把柄。让唐福盯住王纪善就是怕他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本来他还觉得王纪善见吴中是可以理解的事,但被唐福这么一解释,唐轩便觉得里面似有些阴谋味道了。他如坐针毡:“那、那福叔你看,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个王纪善呢?”
石毫上任后对他还算不错,甚至委任唐轩留守南昌。唐轩既不想引起石毫的猜疑,也不敢真得罪襄王,要知道这位殿下在朝廷里还颇有些人支持,得罪了可不是耍的。
但是石毫的背后是陛下的支持,石毫若疑自己,那……。唐轩觉得左右为难。
“大人莫急,”唐福安慰他:“那个王纪善只要他没有谋逆咱们不用去管他,只将他往来行踪细细记了报与京内,后面的事自然有郑大人和韩阁老去处理。”
他说的这是个丢沙包的办法,将责任撇清便算完事。
但是唐轩还有一番考量:“不对,这个王纪善咱们已经查出他是由余干坐船来的,他在余干见了谁,办什么事,得派人去查!”
“大人是怕……?”
“唉,不得不防呀!”
“老朽明白了。”
唐轩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福叔,郑大人让咱们看顾那洪大年,说因他也是荆湖人士?”
“对的。”唐福忽然一惊:“大人是担心郑大人他从一开始便预谋此事?”
“嘘!”唐轩警惕地朝门窗仔细看了一遍:“没有这种可能么?说不定韩阁老也牵涉其中……?”
“这、不会吧?”
“襄王、襄王。”唐轩用手指点着桌面:“你我之所以惧襄王者,何也?”
唐福头上冒汗:“殿下在荆州口碑颇好,如你我在内许多荆湖士子入仕前皆曾接受他的馈赠或恩惠。”
“那你觉得这样的人如今在朝中有多少?”
“陛下有意扶持荆湖人士平抑江南势力,这两年出身这一带的官员越来越多,大约占全部的两成半左右(四分之一)。”
唐福说完掏出帕子来擦汗,声音已经颤抖:“大人,我、我们会不会想多了?”
“宁可多虑,总比想少了要好!”唐轩目光忽然坚定而冰冷,他觉得兴许在这件事上,自己出头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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