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运河并非江宁印象中的运河,出了渡口却如同进入江湖一般,运河水面宽足有五百余米,五艘大船并肩而行却还显得游刃有余,而江宁所乘的这艘船,正是此前王若烟预定的那艘。
船老大名叫何老三,这艘三层的船加上甲板下的一层,便是四层,两个船夫一个掌舵观测风向,一个掌厨负责日常,剩下还有六人在甲板下轮流划桨,平日里是不上甲板的,若是休息,也只能在船尾晒晒太阳,不允许到前面来。
甲板之下是仓库、船员休息室、桨区,一层最大的是客厅,还有两间厢房,厢房一侧是厨房与方便之处,这两间便留给了王子涵与王子墨兄弟二人。
二层、三层为镂空,只在四周围着都是房间,其中二层突出一个平台,光线与视野乃是最好,平台连接着的便是一处大房间,书桌茶几应有尽有,自然是要留给王若烟和江宁的。两侧的一个厢房住着平儿与月牙,一个厢房住着丁甲丁乙兄弟二人,若是有什么事,最先反应。
楼上三层只有两个房间,其他便也是仓库了,何云章、张智敬二位掌柜便住在三层。
天气已然转凉,到了河面之上,气温又比之前下降了些,众人也都加了衣物,中午的第一顿饭,却是应景的红烧鱼作为主菜,众人吃完,趁着日头还好,便在甲板之上坐了下来,看着河面之上波光一片,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江宁第一次乘船,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最原始的交通工具上生活,原本杭州到金陵坐飞机一个小时,现在乘船却要半个月的时间,不过两岸的风景却也不错,树叶半黄,萧萧瑟瑟,不由得想起曹操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江宁之前因与月牙和杏儿讲了红楼,如今得了机会,却是被缠着每天都要说上半天,王若烟也是听得断断续续,两位表弟也没有听过,只得是耐着性子重新讲一遍。
说道可怜之处,引得众人暗自嗟叹,说道风月宝鉴,王若烟却是红着脸踩了江宁一脚,子涵子默也都是文人才子,颇有抱负,青楼楚馆自是没少跑,也是呵呵一笑,却只有月牙和杏儿听得津津有味。
晴天三日,便到了苏州地界,河面比之前稍微窄了一些,晚上在苏州码头落脚,江宁与王若烟下了船,也去逛一逛苏州城。
苏州的码头在苏州城内,运河与杭州不同,却是横穿整个苏州的。
一处处园林耸立,风格各异,与杭州的建筑景观截然不同。
“苏州园林果然是天下无双的。”江宁感慨道。
王若烟点头道:“小时候只是来过苏州一次,却没有这般感触,今日重游,当真是举世无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夜景倒也不虚此行,虽然已入深秋,但他们却是玩儿的不亦乐乎。”江宁站在石桥之上,小河两岸张灯结彩,花船在小河里游荡而过,声声丝竹之声却是令人沉醉。
王若烟看了看花船笑道:“那是自然,苏州有位苏小晓,据说可是千金难求,就连苏州的太守想要见一面,却也是难上加难。”
“那算得上是杭州的花魁了?江南之地,小桥流水,自是养人的地方。”江宁朝着王若烟笑了笑。
“相公难道不想见见?”王若烟却是微微一笑,面色微红,自古才子佳人乃是绝唱,即便是她与江宁已是夫妻,但对于此事却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萍水相逢罢了。
江宁却转动王若烟的身躯,推着她朝着桥下走去:“有什么好看的,沉鱼落雁见过,闭月羞花也知道,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还是找些美食尝尝,打打牙祭来的实在。”
“诶?苏州有一种花糕不错,也不知这些年那家老店还在不在。”王若烟笑着,拉起江宁便拐进了胡同。
不管江宁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她心中总归是喜欢的,第二次来苏州,到底是要找一找儿时的记忆,方才觉得温暖,便如一个游子,回到了家乡,带着喜爱之人逛上一逛,即便不是如数家珍,心中也是极好的。
最终在雨花巷还是找到了那家的花糕,王若烟买了些,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江宁拎着花糕,跟在她身边,好像这苏州的河边只有一轮明月与他二人一样,甜蜜而又安静。
“四海皆兄弟,姊妹共衣裳。”
人群之中忽的传来几声叫喊,随着几声锣响,却是几个身穿双色长衫,头戴红巾的男子在天桥之下说起来。
“圣公乃是天主派来拯救万民的,入会既有粮食,又有衣裳,女子上大堂,与男子平分秋色,只要信圣公,信天主,便可入天堂,神佛不敢动,妖魔不敢侵,各位各位,请长眼……”
一女子说着,手中提起一把红缨枪,对准了身前的男子,那男子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裳,用朱砂在胸口画了两道符,口中振振有词,大喝一声“呔……”
却见那女子手中红枪飞舞,朝着男子一枪刺去。
那枪头冒着寒光,明显是开过刃的,众人被这一系列的操作吸引,却见这般动作,无不惊呼,男子皱眉后退,女子捂住口鼻,孩童被大人一把拉住,藏在身后。
“叮……”
却见那枪头撞在朱砂之上,直接断成了两截,砸进了地上的砖缝之中,那男子长出一口浊气,收了功,与周围拱了拱手:“信圣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不错,我兄妹本是苏州城外农户,三年前一场大旱,颗粒无收,父亲被豪绅打死,母亲投河,只留下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若非圣公,早已是奈河桥上一冤魂,如何能见天父?父母深仇,更无从得报,信圣公,得永生……”那男子慷慨陈词之间,众人却已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怨恨。
若是报官有用,谁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若是相邻有爱,也不会屈打至死,想要活着,想要改变,那就只有这条路,古往今来比比皆是,却总有人以为他们不敢,可江宁知道他们敢,不仅敢,还要闹出大动静。
“我,我信……”一个嘹亮的声音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众人闪开一条缝,却是一个半人多高的小姑娘,牵着一个只有半个她高的小男孩儿,一步一步走到了二人面前。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这是江宁看到这两个孩子的第一感觉,可能更惨,或许有伤。
“孩子,跟我回去吧,家里有房,有馒头,还有肉,走吧……”
二人收拾了家伙事儿,领着两个孩子,缓步而行。
众人侧目,喧闹的天桥,只有这一角寂静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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