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表情越发的凝固,他右手把两份奏折捏的越来越紧。咬着牙压着怒气又问。
“那么刚刚,碧波郡主、庆平伯唐聪所说的,通州道两侧青草已成赤色。京怀一线浮尸遍野,漫天的乌鸦舔尸,入京之景如同人间炼狱也都属实吗?”
“回禀陛下,贵人所言属实。”钱宁同样不可知否的回答。
“你好大的狗胆!”轰的一下,真龙震怒。
朱厚照嚯的一声将手上的奏折,猛的砸向钱宁的脑袋,文武百官闻声齐齐跪下。
砸在钱宁身上的奏折弹到锦衣卫指挥同知面前,给他吓得尿都挤出来几滴。
只见他连忙爬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板,并且下意识的往钱大人远处挪了挪,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
朱厚照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他轻易不会在群臣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的,自正德一朝,还没有人让皇上如此的当中动怒。
这件事,可小不了了。
钱公公只怕今天能直接推出殿外斩首示众都算是善终了,毕竟七年前刘瑾被一片肉一片肉整整剐了三千刀才死的画面,至今众人任然历历在目。
殿上人暴怒,殿下的好些人却在暗自狂喜。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乱杀人?是谁?”朱厚照站在台上指着钱宁继续吼道。
“回禀陛下,无人指使臣。是臣自作主张。”钱宁承载天子盛怒,还能正常说话,好多文武百官听着看着也是暗自佩服了。
不过看他这样似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何不辩解?为何似乎没啥求生欲呢?
就在文武百官看此情景,都觉得势头正好的时候。内阁首辅杨廷和,从皇帝和钱宁这组问答中感觉不太对劲。
这像是朱厚照经典的甩锅操作吗?
锦衣卫如此做事,如果根本就是朱厚照下的令呢?皇帝为了大团练顺利开展,网罗各地公侯大员进京消费拉动经济。为保韭菜顺利入京,下令大开杀戒然后找钱宁背锅?
而钱宁这个已经失宠的死太监,是为了重新获得皇帝的青睐,愿意挺身抗锅承担责任,这才有了刚刚视死如归,完全不辩解的操作吧。
所以这样一来问“谁指使了你。”答“无人指使,我自己的主意。”不就是朱厚照作秀表现给大家看,以证明这事和自己没关系的吗?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今天如果让这一君一奴继续表演下去,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恐怕他们文官策划的除掉钱宁的计划是没那么简单的,朱厚照再怎么表演是不会真的下死手弄死配合自己演戏的狗的。
想到这里,杨先生眉眼一动给一旁的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邵锐使了一个眼色。邵锐心领神会,他跪在地上轻声清了一下嗓子。立马还未发过言的一位御史挺起身来顶风奏报,双膝走路冲到殿前企图打断朱钱二人的表演。
“皇上,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张扬跋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败坏天子声誉!此事危急存亡之秋,再不铲除朝中的邪恶之人,是要亡国的呀!”这位御史刚刚说完,百官叩头齐声道。
“皇上明察!”这一冲一顶,文官们早已经是熟练无比。
朱厚照被这略显突兀的打断搅的怒火中烧。今天这场兴师问罪,他当然明白是针对这狗奴才的。
他奶奶的,这帮老头给我下套?
钱宁要杀人,他朱厚照是知道并且默许的。
毕竟钱宁也早有密折坦白了,本来他朱厚照是能理解。没办法,毕竟倒霉在大团练这节骨眼赶上流民潮了。
朱厚照也知道,不杀人这官道想必神仙也难保畅通。但是就在京畿离京城那么近的地方,你钱宁三天杀了四千人?未免太夸张了,这事让几百上千人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压下去。
你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就闯这么大个祸,文武百官也好,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也好全都不会放过的。
朱厚照生气是真的生气,也确实是要和这事撇清关系。钱宁这个狗奴才此时此刻也该是到了弃掉他的最佳时机。
一来这些年他坏事做尽。
文官们为了除掉他已经统一了战线,此刻正是他们围了禁区准备临门一脚的时候。二来朱厚照自己也要除掉这个人,让他把位置腾出来交给自己的新玩伴。
但是,茫茫多的文武百官这么一跪,恰恰又提醒了他。
这事不只是钱宁这条狗一个人的事。造反也好,草菅人命也好,败坏天子圣誉也好。
这些罪名太大了并且只是一个由头,弄死一个钱宁,只是文官的开胃菜。
很快的,清算“钱党”的风气一来,朱厚照其他的小伙伴也会遭殃的。毕竟钱宁失宠才两年,很多人还没有机会没有时间和他做切割。
同清算刘瑾一样,只怕这一刀一刀斩下去,以前能搞到的钱往后都难了。
再者,杀了钱宁。入京的三条路谁还能去看?如果流民杀不得,公侯也死不得,前面再有钱宁做榜样,这样的任务还有谁愿意承担?
就算有人愿意,但这事交给一个生瓜蛋子又未必放心。
安保必须有人支棱起来,还得做好才行。
如果搞砸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钱宁毕竟在锦衣卫做了那么多年老大了,办事也利索,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完美的代替他恐怕不行。
想到这里,刚刚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不少,朱厚照的心中有了主意。
朱厚照立而不语,看着堂下的众人并不表态。只见他朝着殿下伸手勾了勾手指,贴身太监马上心领神会。埋头小步跑下去,将朱厚照砸下去的两份折子拾起来,叠叠整齐又恭敬的递给了皇帝。
朱厚照拿了奏折说了一句。
“众爱卿先起来吧。”然后不慌不忙的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坐着仔细往下看。
良久,朱厚照抓住一份奏折中的内容充满疑惑的念道:“通州卫奏报,此波流民行动诡异,数队人时聚时散刻意躲避官兵追查,目的不明。大队人遇北镇抚司立散成小队,但仍会伺机复聚。复聚人如再遇北镇抚司官兵会因触‘三杀令’被赶杀。即便如此因为流民人数众分布广,而执法的北镇抚司人马基本只在官道附近活动。通州卫认为还会有相当人数的流民在郊外聚集。望朝廷追查幕后是否有人指使,是否会对附近府县有安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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