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目前唯一担心的,便是确保贼首不会弃船涉水逃跑,和需要保证赌坊内游人和百姓的安全,所以张睿他们在岸边绕着湖岸一边观察楼船的情况一边疏散逃窜的游人。
张睿的马跟在伯生后面,冒着风雨向前疾驰,他们前进的湖岸风景如画。不仅修有护栏,甚至还往水面延伸了栈道凉亭,在湖边的水域种植了好些盛开的荷花。岸上栽着枝叶繁茂的紫薇、碧桃树。在这些大树天然的遮阳避雨下,本还有好些摊位和休息的座椅。原本看得出是游客休闲纳凉的好地方。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把美景就变成了满地的残骸和垃圾。张睿的眼中越看尽目下被摧毁殆尽的繁华,心中越是焦虑,这座赌场的主人设计了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一场必输的困兽之斗吗?这绵延的火墙挡住的不仅仅是官兵,也是给他们自己做了一间无法逃离的牢房罢了。
伯生领骑兵队择路奔跑,并观察附近的情况。他看见平民就会提前贴过去,让他们去戏楼和官兵汇合,看见小股的苍狼众便拔刀开路,策马扬鞭直接冲烂他们的队伍杀穿过去。张睿受了些内伤,只是跟在这小将的身后行动并没有拿武器。遇到敌袭,他便用手按住帽子压低自己的身子,伏在马上跟着周围的人冲过去,等没了危险才抬起头来。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和职业都离不开刀光剑影的军营。但是身处这样的一线战场,目睹了如此混乱和残忍的场景,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望见骑兵奔袭的道路两侧,那些满地鲜血和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的平民尸体。心情还是感觉到无比的紧张和沉重,甚至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但是这个小他十多岁的小兄弟,仿佛早已习惯这样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他判断之准确,决策之果断无不令张睿惊讶和钦佩。同时也不免唏嘘,这孩子是生存在最艰苦环境,但依然还怀揣信仰和希望,才造就了钢铁一般的坚韧,这是大明怎么样都培养不出的人才呐。
忽然,张睿几人听见楼船上传来穿云箭升空的“嗖”一声。
寻声望去只见正上方的天空窜出一大片红色的烟雾。
“张大哥,这什么意思?”伯生见状向后喊去。
张睿望见这明显的信号龇牙应道:
“贼首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伯生惊讶不已,他四下张望,整座赌坊虽大但是再怎么看也没有比楼船更加合适的藏身之处了。若是这帮贼匪不在楼船上,现在又能藏在哪里呢?
张睿此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行动之前他派出丛龙夜不收去做了攻城先锋,三队人马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已经几乎确认了,三座角楼中均没有疑似贼首存在的迹象。那么心湖中的楼船就是那唯一的可能性。然而狼九他们竟然发来信号说船上没人?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已经派锦衣卫...”张睿在疾驰的马上茫然的喃喃道。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又是“嗖”的一声,穿云箭升空的动静传来,这次的声音来自小队正前方的赌场南楼。张睿寻声望去,只见一缕浓烈的黑烟漂浮在南楼的一侧。
“这是什么意思!”伯生向后喊道。
“意思是,南楼方向的部队没了。”张睿一双利眼凝视着黑烟升起的方向,向前大吼:
“伯生!我们去黑烟升起的那栋楼!”
南楼此时肉眼可见的,攻楼的一队丛龙夜不收人数正在极速减少。空中飞荡的战士有的被长戈劈中身体痛苦不堪的挂在楼宇的边缘,再被人拿刀剑戳死,有的不知怎么的绳索在空中断裂,人从二十几米的高空跌落下来生死不明,还有直接被不知是弓箭还是暗器刺穿了要害人在空中就被杀死尸体挂在楼宇上随着惯性摆动着。
如此这般的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这些已经坚持和敌人缠斗了许久的精英竟然一个也不剩的被楼宇中的敌人挑落杀尽了。
“贼首就在南楼!否则他们没有能力这么快全歼一队丛龙夜不收!”张睿斩金截铁的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难道楼船不比南楼来的更好守吗?”伯生一边寻路狂奔一边扭头向后问道。
对呀,为什么要去南楼?虽然即便在楼船上死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但是起码那个地方还有大炮只要有足够的兵力登船的一方想要硬来也是万难。
到底为什么呢?从一开始汴京赌场的贼人意识到他们被朝廷识破了之后,第一时间点起火墙用大炮攻击被碧蹄卫占领的戏楼的动作,似乎就是非常张杨的给人以“我们就要死守在这里,这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有本事就打进来试试”的感觉。
他们在汴京赌场窝藏了数百的苍狼众,这么多人怎么不制定逃跑的策略?或者说大家都不要命了,几百人拿起刀子向外一冲,满街都是老百姓索性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也算是符合这群蛮人的个性。
如今人跑也没有跑,既然确定了守在这里。在楼船上死守肯定是要比南楼要好的多。除非是他们有什么计划非得要在南楼才能实施,而楼船...只是一个骗人的,拖延时间的幌子?
张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那南楼那漂亮惹眼的弧形的彩色玻璃穹顶。锐利的目光盯那风格迥异的建筑顶层。
那是仿照西洋天主教大教堂风格的设计屋顶,亮点就在那屋顶是从欧罗巴的一个叫佛罗伦萨的地方运来的彩色玻璃打造的,它们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非常的好看,尤其吸引女性的目光。
“玻璃...”张睿在口中喃喃道:“不会吧,他们该不会是想要从空中逃走...”
“从空中?”伯生耳朵尖在前面听了也是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嚷道:“他们是人又不是鸟,张大哥你莫说些神仙鬼怪的事。”
“也不一定是神仙鬼怪之事。”张睿紧皱眉担忧的说道:“伯生老弟,你可听说过‘万户飞天’?”
“没...没听过。”伯生摇摇头,他们在关外生活的族人对这些民间的传闻故事知之甚少。
祁凌霜闻言忍不住插言道:“那不是坊间传说的造木鸟飞天的故事吗?总不至于是真的吧。”
张睿侧过头去正色道:“民间的故事当然是假的,但却是根据真实发生的事情编的。”张睿顿了顿继续说:“根据《锦衣奇案录》的记载,三十多年前成化十九年,有一位富有人家的子弟叫万户。他熟读诗书,但不去投考。因为他不爱官位,爱机巧。他最感兴趣的,是古人发明的火药和火箭。想利用这两种具有巨大推力的东西,将人送上蓝天,想去亲眼观察高空的景象。”
“为此有一天,他背着一个巨大的风筝,坐在一辆捆绑着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命令一位仆人手举火把将坐下的火箭点燃将他送上天空。仆人们只能服从万户的命令,举起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但不一会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飞车周围浓烟滚滚,烈焰翻腾。顷刻间,万户已经离开地面,徐徐升向半空。正当人们欢呼的时候,突然横空出现一声爆响。只见蓝天上万户乘坐的飞车变成了一团火,万户从燃烧着的飞车上跌落下来,手中还紧紧握着两支着了火的巨大风筝,摔死在万家山上。”
急行的马匹上张睿不紧不慢的道出了这件陈年的奇案,在场的众人听了无不愕然。
“竟然真有这样的疯子存在...”祁凌霜感叹的喃喃。
“那他最后还不是失败了吗?”伯生扭头向后喊道。
张睿咬着牙客观的说:“不,从目地来讲他已经成功了。书中记载他已经成功飞上了天,只是发生了意外没能安全落地!”
“他当年的机巧设计或许留了下来了,他的后人,或者徒弟或许已经改良了也说不定,而那南楼,便是离京城城墙最近的方向。所以,不能说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可能。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如果让龙老板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逃走了,那必将是后患无穷。”
人,真能飞天?
伯生在队伍的最前面,抬起头看了看那南楼的玻璃大顶咽了口吐沫。额头流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他手上的缰绳用力一甩催动马力加速前进。
正当一行人就快要急行至赌坊南楼脚下的时候,马队路过一片栽满了花草灌木的树荫小道,一路上本来是风平浪静,谁也没料到一根埋藏在沙土之下的绊马绳,突然在伯生的快马蹄前“嗖”的一声绷了起来。这根绳子一头牢牢的绑着树干,另一头被暗藏在灌木中的人拉起,绳子起的是又快又急,显然是早有埋伏。
“危险!”一马当先的伯生的反应极快,他第一时间出声提醒后面的队友,随后闪电一般的拔刀探身,挥刀劈向那根致命的绳索。
然而他的马速实在是太快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任他动作再敏捷。坐下的小满也都已经被绳子绊住,小满惨叫一声整个马身轰然栽倒,将伯生重重的被抛了出去。
伯生蜷缩着身体“嗙”的一声巨响被砸在地面上,向前翻滚了三周撞在一颗树干上面,纵使他身披蓝色的鱼鳞宝甲,经受这样的打击也是极其危险的。而更可怕的是披甲之后重达千金的小满因为惯性,摔倒之后整个马身也撞压在伯生的身上停在那树干前。
这一摔一撞均是受力千钧,伯生整个人还被压在马下生死未卜。他不顾及自己安危,为了保护其他人拼命挥出的这一刀将绳子削断,保护了张睿一行其他五人,张睿他们纷纷勒住战马无人再受伤,这全都是因为伯生这个先锋骑兵为后面的战友抗下了所有。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张睿、祁凌霜拉住马大惊的叫道:
“伯生!”
“弟弟!”
他二人担忧的目光还未能来得及从伯生栽倒的方向移开时,队伍两边的灌木中,四个黑影唰的一声提刀窜出,满目凶光的扑了上来,扬手就要他们的命。
“少主当心!”狼五、狼八最快感应到敌袭,狼五翻身下马一杆钩镰枪在手中一转嗖的一下变长了两倍,惊险万分的及时打掉一柄砍向张睿的胡刀。
有了他这一滞的时间,巨神灵似的狼八手持巨斧流星坠地般跳落在张睿的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他一下子招架住后扑上来的两个刀斧手,大喝一声双臂的肌肉绷起生生用蛮力以一敌二的,就将前来偷袭的两位苍狼众刀客推开。灌木中刹那间再窜出一波人,前前后后一共八个蒙着面的苍狼众刀手和狼五、狼八战做一团,霎时间在张睿的面前刀戟争鸣。数量众多的苍狼众精锐和英国公府两位狼客缠斗在一起。
另一侧也有四人敌人冲了出来,上来还要取张睿性命,叶玄瞬身上前摆出架势封住他们的去路,迎住当先一人。只见她清呵一声亮出自己双臂的钢铁指虎,周身战意翻腾气势如虹,她撇见来刃毫不在乎的用左臂“叮”的一声架住。随后熊熊燃烧的右拳炮弹般击出直切中路,电光火石般穿过身高八尺的苍狼众双臂的空隙,发出“咚”的一声闷,那一拳如同重锤打鼓,结结实实的击中来人的胃部。体壮如牛的胡人刀手霎时间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便被铁拳放倒扑在叶玄脚下,晕死了过去。后面三人个贼人哪里见过这样如炸弹般暴烈的铁拳,不敢再继续冒进。
张睿眼见伯生中了埋伏,龇牙担心不已。
“凌霜去救伯生!”他和祁凌霜还在马上,顾不得眼前还在向前冲杀的敌人。急忙对着仗剑要加入战斗的祁凌霜吼道。
凌霜飞快的瞟了一眼战局,眼看着张睿身边所有的战力都已经被牵制住了,她是最后一个能保护张睿的人。但是伯生那里她更加担心,于是举棋不定的说道:
“可你是指挥官,你身边不能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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