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媳妇自家疼,王伦对程婉儿是吁寒问暖。
“发生了何事,竟然让娘子如此难过?”
程婉儿且避开他的问题:“官人在京中一向可好?”
“娘子适才是遇到了难解之事么?”
“官人气色更胜往日,是在京中顺利么?”
没营养的废话,两人如鸡同鸭讲。但王伦是真心想知道什么事,程婉却是在顾左右而言它,只是她转移得很生硬。
这让王伦有些不爽了。
李师师不见人就算了,咱们可是一路聊过来的交情,而且她的心事完全就挂在脸上,这样瞒着我真的好么?
“娘子!”他很严肃地喊了一句,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满。
程婉儿又垂了头,先前有些慌乱急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许多。或许这就是居移气养移体,两年梁山大寨主的经历不是白混的,不怒自威。
“这才几日,娘子便与小可生分到好像素昧平生!若娘子心里真这样想,那小可绝不过问!但若是娘子信得过小可,有何伤心事,便与小可分享。只要娘子需要,小可定当做百倍努力,总要让娘子快乐!”
程婉儿大脑里挣扎了几下,她在东京也是人生地不熟,此刻也觉得只有王伦才是倾诉的人。
“奴家…”她刚想说什么,便见旁边包间门开了,有个老熟人气恼地走过来。人未至,声音先行:“婉儿,此事爹爹已经决定,不为爹爹前途着想,也要想想我程家一门老小,你切不可违拗!”
王伦的好事被打断,却不敢有怨言,谁让这个人对程婉儿太过重要。看着此人,微笑着说:“程大官人,新年好啊!”
却不是程万里是谁?
他已经不是知县,所以王伦用大宋最流行的不带任何官职色彩的称呼来喊他。
程万里见到王伦,也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吧?
“廖…小官人,新年好----小官人别来无恙?”
怎么会无恙?既有身体上的恙,还害了想你家女儿的病!
不过这句话也只是寒暄,并不需要真的回答。
“小可正巧在隔壁聚会,听到外面有动静,却不想见到小娘子和大官人----再次相逢,即是有缘,若是不弃,便两处并作一处,你我共庆佳节!”
本来么,春节见面,聚一聚大多是客套,但王伦绝对是个实诚人,完全的真心实意。
一家翁婿三人团聚,画面何其美好…此时,朱贵兄弟和阮小七已经是碍眼的存在。
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但是在某些时候,兄弟也会捆住手足,而衣服却能够遮风蔽寒。
“老朽本求之不得,不过不巧的是这边却还有贵客要招待,小官人且自便。”
被回绝了…
不过王伦并不灰心,泡妞哪有一撅而就的道理?自己又不是真的貌似潘安、富比邓通!
只能等下伺机去敬酒了。没办法,欲得其女,必得先软其父。
话说到这份上,王伦只能暂且离开。然后在他作别程婉儿时,分明看到她眼里的凄然和绝望。
一定有事!
于是便留了神,先看着程万里重新带着程婉儿入了阁子,却立在窗边静听那边的消息。
虽然隔了一层,却喜窗纸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倒是周边的喧闹声时不时的乱了耳朵。还好在他全神贯注之下,能听个七七八八。
“让大官人笑话了,我这女儿,自小任性,有些不合心意的事情便会生闷气。”是程万里对别人说的。
“大官人,机会难得,枢相那边也是觉得能交好蔡太师府上,定能保你官运亨通,却要考虑清楚才好!”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爹爹,奴家是绝对不愿意的!”是程婉儿,虽然声音弱小,却能一字一句地听出坚决。
“婉儿,这位大官人权倾天下,等闲之人根本不能结识。难得他看上你,虽说他家里有大娘子,却又无所出。只要婉儿嫁过去有了一儿半女,那便是铁打的江山、无尽的荣华富贵!再者他年纪也不过略大个十岁,却不正是天作之合?”
那个讨人嫌的程万里!此时,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这是要拿女儿作跳板呢。于是在王伦的心中,那个满脸书卷气的中年人形象一塌糊涂起来。
只要对他有用,年龄差十岁也不是问题了。
女儿做妾也无所谓了。
妻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等级。妻子在宋朝享有很充分的权利,但妾就是商品,没有任何地位。
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能使程万里心甘情愿并且自己劝说女儿给人做妾?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还是他的亲生闺女!
要知道他好歹也做过一任知县,哪怕卸任了,士林里也算官宦人家,应该是要脸的。别说他,就是普通百姓,只要日子过得去,也没有把女儿给人作妾的道理,除非爱慕虚荣、自甘下贱!
“爹爹,你明知道翟府是火坑,却还要把女儿推进去,难不成那当官对你那么重要!”程婉儿又气哭了,让窗外的王伦既怜且惜,不禁怒从中来。
那熟悉的陌生人的声音响起来:“哼,满东京打听打听,想登翟大官人门的人家何止千万!他能看上你,那是你程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程大官人,只要你和翟大官人成了翁婿,节后便能放出去,至少便是一州太守!但若是翟大官人不高兴了,便是枢相那边也要给几分情面。你且想想,东京城里你还能指望谁?!”
这是又打又哄了。按书中的背景,王伦知道,程万里原是童贯门下的门馆先生,也就是门客,地位很低的。
他后来做到东平府的太守,完全是童贯之力。若是东家不满意了,这辈子便真的完了。
这话说是没错,但是如果拿程婉儿来换他的前途,王伦第一个不答应。
就听程万里又来劝:“女儿!你不为爹爹,也要想着程氏一门老小!爹爹的前途,可都系在你一人身上!”
程婉儿只是不允:“爹爹,别的都能应允,就是这事不能商量!”
听到这里,王伦暗暗赞赏:“好媳妇!”
然后却听程万里发怒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对那个廖良念念不忘,只是这却是你痴心妄想!你可知道他是甚么样人?可有家室在身?做何生计?品性如何?想我程万里好歹也是枢相门下,做过一任知县的。他再是有诗文之能,却只是个白丁,如何保得住我程家前程?”
未听程婉儿有什么反应,王伦的心脏却差点要跳出来。咱们只是有幸走了一路,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她心里有了烙印…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这是被人暗恋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要是有这心思,咱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另外一个人便嘿嘿笑起来:“原来小娘子心上有了别人,是戴某唐突了,此事休要再提!只是枢相那边不知如何交待?”
你好好的说话也就罢了,非要在最后加上一句,这不是明晃晃的威胁么。
果然程万里更加发狠,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由不得你!此事既已提出,却容不得我反悔!”
程婉儿便悲悲切切地道:“那是爹爹一厢情愿,奴家只是不依!”
听到这里,王伦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喜欢的女人因为喜欢自己受委屈,是个男人都不能袖手旁观的吧?
在别人,对这件事可能有负担,但对现在的王伦而言,经过牢狱之苦后,他基本上已经决定走梁山这条路了。既然为匪,把程婉儿追来做押寨夫人便不需要顾忌什么世俗观念、人伦理法。
什么枢相、什么蔡九,有本事到梁山把我拿了去!
“娘子莫怕,万事都有小可处置!你若是不愿意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用!”
王伦在窗外的一句狠话,倒让包间里的人吃了一惊。
程万里是惊吓于自己的丑事被人听到了,毕竟逼自己的女儿为妾并不是什么光荣的行为,他再是官欲熏心也还是不想张扬;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可能也听到王伦的声音有些熟悉吧,半晌没吱声。
程婉儿却是又羞又喜又怕:羞的是自己吐露心声被当事人听到了,毕竟女孩儿面薄;喜的是王伦果然如自己认为的那样有男子的气概,直接把事情应下来了;怕的是他不知道其中厉害,为自己强出头反误了前程。
按说就十几天的路上相伴,没理由双方就能一见钟情的,这个太戏剧化。但是考虑到双方的身份和这个世界的价值观,一切便都可以理解了。
有宋以来,确实对男女之防并不甚严,但那是对市井之家,毕竟都要谋生过活,多一个人出头露面就多一处进项,也是为家里减少负担。
但是程婉儿好歹是官宦家庭,自不需要她抛头露面做些营生,所以长久以来很难见到普通男子面。就是不得已必须见面的,因为都是场合,也都要以礼相待。大家规规矩矩,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王伦来自后世,自没有那些封建礼教的框框。见程婉儿漂亮,加上他学识丰富,又有在梁山上学到的许多手段,便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于程婉儿,那是幽默多识、尊重女性,是未曾见过的奇男子。
大宋人对文人的崇敬是发自肺腑的,两首《雪梅》已经够让她震憾的了,何况王伦还即席专门给她一首《卜算子》?
一下子便有了好感,而且这好感在某些时候会有强烈的对比性,比如在爹爹准备把自己送人做妾时。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