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光天化日之下,前面为何打起来了?”
人群中,一个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的汉子看着场中的王伦等人问一位老者。
此人是个壮汉,人高马大,却是晦气满面,加上那记青胎如此现眼,害得老者一激灵。若非现在是白天,只怕猛一看,魂都要吓掉。
“老汉也不知。不过据说是为了争一个戏子,双方约斗。”
那人这才放心,暗忖道:“我在梁山,好歹也受了他的礼遇。如今亲眼看到他吃亏,不帮却是不好。左右只是打架,便劝一回罢!”
混乱中,焦挺见兄弟们吃亏,也知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便瞅了个空,冒着被击打的风险,从棍棒丛中穿过去,直接与对面的几个军汉短兵相接。
这是他的强项,头、肩、肘、股、腿、脚并用,如鱼得水。很快地,先后有几个军汉被打倒,俱都不是一合之敌。其他几个壮汉见势头不对,便向圈外跳出,以发挥长棍的威力。
于是,侧面压力稍减。
但是焦挺的离开也让王伦右侧的防线一下子露出空档。和阮小七纠缠的一个汉子见有机可乘,便舍了他向王伦这边冲过来。
阮小七急忙想去拦,只是他应付那十几人本来就吃力,根本无法动弹多一分。好在焦挺甚是精明,乱斗中不望职责,腾地全力跳过来,凭着一股蛮劲,把那壮汉踢出丈许。
但是这样他的背后便是空门。正值他全力向前之际,原本在其周围游走的军汉见有机可乘,纷纷把棍棒向他背后戳来。
“兄弟小心!”王伦看得清楚,却无可奈何,只叫得一声。
焦挺也防着这一招,只是前跳的动作已经使老,想回身时却力有不及。没奈何,只能运起气力于背上,准备硬扛那几棍。
那几人一看都是军中健壮者,单打独斗可能稍有不及,配合起来进退自如娴熟有序。现在又占着先机,这一击之力非同小可。焦挺再是锻打的肌肉,也不见得能挺过此次。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焦挺闭目硬挺之际,那棍棒却终于没有打下来,只听得身后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早见几个军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个汉子手执朴刀,立在当场,如天神降临一般。
“好个壮士!”人群里有人悄悄赞叹。
高衙内吃了一惊。
得益于乃父高太尉的权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军汉都是从京禁军中挑选而来的。虽然绝大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但是手头功夫的确惊人,等闲之辈根本过不了几合。
焦挺能以一当十不落下风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却有人能在片刻之间打倒好几人,功夫何其了得!
便是旁边的军汉,见此人犀利,都本能地跳到场外布起阵势,于是王伦几人的压力一下子便消失了。
“你是谁?”高衙内躲在几个军汉的身后问。
那汉子原本晦涩的脸上满是光芒:“不需问洒家的姓名!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洒家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听此话,王伦首先就兴奋了。
却不是杨志是谁?没想到在此间遇到他!
“原来是杨兄弟!”说完便蓦然醒悟,此处不是相认之地。
杨志很谨慎,知道王伦的身份,刚来到时看见一群军汉和王伦动手,还以为是缉拿他,便没敢出头。直到听说不是为此,这才因为义气动了手。
他是武将出身,于军中那一套清楚得很,加之一身功夫----能和林冲打个平手的人真心不多,几个军汉不是对手当然正常。
他用霹雳手段震慑众人之后,却只做不认识王伦,实则是怕惹麻烦,故而才说只是“打抱不平”。
朱贵此时也认出来了,和王伦一样,都装做不知。
西门庆在旁边看了半晌,见杨志这番气度,还有刚才大开大阖的军中手段,知道自己比其差得远。
凭心而论,若论一般打架斗殴,只要不是死磕,军中杀人技巧反而不及泼皮的拳脚有用。所以焦挺能用相扑之术缠斗十来个人不落下风,只是因为双方并没有下死手。
但当变为死活之战时,任你闪转腾挪,我只一刀。当数人、十数人、百十人齐刀并枪之时,个人的所谓技巧便成了花架子,除非你能有项羽之霸气、勇冠三军。
也只有杨志这种三代将门之后有在万人之中夺旗的实力。
也正是他发挥了这种实力,才一出招便将一干军汉惊退。
西门庆和高衙内分明听到王伦的那声,加上那脸上压抑不住的惊喜,如何不知道他们是相熟的?见杨志如此勇武,身边人都有怯场的迹象,心知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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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厮不过一个人,左右便一起上,拿下这厮来,重重有赏!”高衙内还不死心,想出个重金悬赏的套路。
果然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也有刚刚没看到杨志出手的军汉,听得高衙内如此说,便凑到一起互相使个眼色,各解了腰刀大喝道:“兀那汉子,殿前司行事,便快快走开,饶你不死!”
虽说朝廷不禁刀剑之物,但是一大群人都持同一种钢刀、明显训练有素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军人。杨志是个精细的,开始时大家都用棍棒,所以没意识到问题。此刻见这些汉子用的是制式钢刀,便知造次。
高衙内年纪轻轻便能指使这些军汉,便知肯定是有家世的。现在听到“殿前司”三个字,一下子心里先软了九分。
而西门庆举止行为也不似平常人。
只是刚刚他的威武形象已经竖起来了,再突然被自己打破,有些骑虎难下而已。
怎么办?他转头看向王伦,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王伦一合计,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记得,杨志此番来东京,便是到殿前司谋取差事的吧?
杨志这个人吧,说好汉也是好汉,但说到好汉,他的做法又和真正的好汉沾不上边,他的人格有严重缺陷。
所谓好汉,无论角色身份如何,他们总能相互支持、相互帮助,或者形成自己的小团体,共同享受生活的快乐。正所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畅快的生活乐趣正是他们所追求的。
但杨志是一个与别人格格不入的孤独者,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身为杨家将老杨令公的后人,出身显赫,武艺高强,却甘于为虎作伥,期望从此作为晋身之阶,从他担任殿帅府制使可知。
这个制使是干什么的?押送花石纲的,通俗地说就是为了皇帝的穷奢极欲,军人不像军人,而做了押船的,很没骨气。
然后倒霉的是,他在押运过程中沉了船,但他不想着承担责任,直接跑路了。
一个字,“怂”。
然后搞了一担钱到东京贿赂高太尉,不成,穷,卖刀,被泼皮牛二讹上了。
按说,以牛二的实力,无论如何都和他都不在一个水平上。就是空手打,牛二也肯定不是对手;他要走,牛二绝对拦不住。
但他偏偏选择了一个很极端、很偏激的处理方式:杀人!
之后发配到大名府,恰好梁中书是认识的人,他便伏低做小准备从那里再弄个晋身之阶,于是得到押运生辰纲的机会。
要是按照梁中书的安排,那次的生辰纲未必会丢:“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汲取去年被强盗劫夺的经验教训----多着军校防护送去便了。”
太平车是用四匹或两匹健骡拉的平板车,走起路来极其平稳,所以才叫太平车。
用骡车拉着金珠宝贝,再加上大批军人护送,即使是当时只有林冲等五个头领的梁山强盗,也未必敢明火执仗来抢。
更重要的一点,是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四百里地,有个三五天就到了,而且押运人员还可以坐车,根本就不用那么辛苦。
但是杨志为了渲染此行的辛苦艰险,偏要折磨那些可怜的军汉:“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物都装做十余条担子,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个人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
好吧,梁中书同意了他的方案。
接下来便是那些军汉的悲惨时刻。
杨志和老都管、虞候是不需要挑担子的,十万贯金珠宝贝和梁夫人(蔡小姐)的一担礼物,都由十一位军汉分担,其负重可想而知。
但是杨志才不管底层士卒的死活,甚至连客气话都懒得说:“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杨志赶着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
对高太尉和梁中书卑躬屈膝,对手下人员非打即骂,生辰纲若不丢,真没天理了。
丢了生辰纲之后,他“怂”的毛病又来了:先是准备跳崖自杀,然后想通了就拍拍屁股落草为寇去了!
这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综而述之,他是一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别的好汉被逼上梁山可能有外因,他是完全被自己作的。
但凡有一线希望,他还是想在体制内混的。
现在,他又表现出这种德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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