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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边兄弟情谊绵绵，另外一个角落，方才和王伦有过“碰股之谊”的中年男子也在和身边一个刚进来的人嘀嘀咕咕。

“是真？”他的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大吃一惊。

此时王伦正在放松地泡澡，有些话便不可避免地听进耳朵。

“此事探得真实：今年八月三日戊午，登州守王师中被诏招将吏七八人。在二十二日丁丑，乘平海军之船，以高药师为导，一同前往女真探访。”

“如此便遭了！千防万防，不成想还是有了漏洞，怪道我们此前并无半点消息！原来是从水路，不知其后有何结论？”

说话的时候，他已从吃惊变成了焦虑，王伦诸兄弟都在闭眼享受，所以听得真切。

身边人道：“我们在辽东的探马才得的消息，他们行至渤海北岸女真时，由于女真巡逻船只甲士甚多，几为逻者所害，竟然被吓得逡巡不前。据说他们已于前日渡海，料能于年后返回青州。”

中年人扑噗一笑，道：“竟然如此？那些女真也是有些眼力见识，知道汴寇成不了事！”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语气也有些调侃起来。

不过，他的话却让王伦勃然大怒。

这年头，把宋朝称为“汴寇”的，除契丹没有别人；而宋朝探访女真的事，确实是一段很重要的公案，在两宋史上有很沉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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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辽的关系，从公允的角度说，王伦真不认为很多正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以宋为中国正统。

他们有这样的认识，无非是宋承后周而来，当时与他对立的其他政权都是少数民族建立的而非汉人建立的。因此在汉人的历史上面，也就自然而然的把同时期唯一的一个汉人政权的宋朝称为了正统王朝。

而同期党项人建立的西夏、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后来女真人建立的金国等，按传统，都称为蛮夷。

但是有大中国史观的王伦并不这样认为。之所以说宋朝是正统王朝而非统一王朝，这主要是因为宋朝当时并没有获得中国正统王朝历来就有的燕云十六州。

所谓大统一的王朝，需要一个国家在疆土方面是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至少也是要和历朝历代的国土面积是相似的，而宋朝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

如果比较面积，显然辽国的国土远比宋朝来得宽阔得多。并且因为占据着宋朝咽喉要地的燕云十六州、在军事上对宋呈现百年的攻势，契丹人从建国伊始就认为他们才是中国的正统。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认为自己当皇帝，乃“受命之君，当事天敬神”，是上天指定的。既然上天指定了自己为天子，那就得祭祀老天爷，这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了。

他一直崇拜中原文化，也想学中原的皇帝，对贤德之人进行祭祀，就再问大臣：“有大功德者，朕欲祀之，何先？”

有大功德的人，朕也打算祭祀他，那谁为先呢？

大臣“皆以佛对”。但是，辽太祖却说佛教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就不同意，要找一个中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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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太祖的长子耶律倍对中原文化比较熟悉，就对太祖说：“孔子大圣，万世所尊，宜先。”辽太祖一听，觉得有道理，当即下诏开建孔子庙，并仿照中原的办学方式，建立学校，进行文化教育，学校向读书人灌输的是儒家思想。

在此之后，大量起用汉人制定典章制度，推崇儒家文化，并且招徕汉人移居辽国境内。

后来辽太宗耶律德光率军长驱直入，进军中原，灭掉了五代第三个王朝后晋。刚进入汴梁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中原文化----中原汉族官僚以各种礼仪迎接他，“有司请以法驾奉迎”，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并说：“吾躬擐甲胄，以定中原，太常之仪，不暇顾也”。

他觉得是依靠武力灭掉了后晋，礼仪方面的，都无足轻重，不要也罢。

耶律德光之所以不要汉人的礼仪，主要还是没有感受到礼仪的重要性。但是，当他正式在中原称帝，“被中国冠服，百官常参”，穿上中原皇帝的龙袍，接受百官的朝拜后，他深深地被这么宏大的场面给震撼了，并感叹对左右说：“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以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

也就是说，耶律德光在契丹风俗和中原礼制之间徘徊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接受了中原礼制仪仗，并认为只有接受了中原的礼制文化才是真天子。

其后，在辽朝的典礼仪制方面，皇帝与汉族官员穿汉服，太后与契丹臣僚继续保留传统服饰，虽然契丹人保留了很多固有的制度，但是也采用了很多的汉族制度。

最著名的就是“两元制度”，即以契丹人的制度来管理契丹人，以汉人的政治制度来统治汉人，认为“蕃不治汉，汉不治蕃，蕃汉不同，自古而然。”

《天龙八部》里乔峰荣任南院大王一职，这个职务就是南方管理汉人地区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说，辽国也并没有全盘汉化，而是把汉族制度和契丹原有的仪制糅合在一起，以适应当时的发展需要。

到了宋辽签订澶渊之盟，两国正式进入对峙状态，但关系还是友好的。辽国皇帝在写给宋朝的国书自称“大契丹皇帝”，称宋朝皇帝为“大宋皇帝”，而宋朝也承认辽国皇帝是“大契丹皇帝”，等于就是承认了天上有两个太阳，天下有两个天子，辽朝的合法地位正式得到了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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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意义非凡。

要知道，在此之前，辽朝一直是被中原当作蛮夷，是没资格继承大统的。而现在辽朝的正统地位获得了认可，其意义将对辽朝非常有利，意味着辽朝也是中国正统。“金吾、黄麾六军之仗，辽受之晋，晋受之后唐，后唐受之梁唐，其来也有自”，负责皇帝大臣安全的仪仗礼仪，辽是继承了中国正统的。

宋夏爆发战争后，辽朝作为西夏的大哥，就站在西夏一边，觉得是宋朝欺负西夏国，甚至称宋朝为“汴寇”：“顷以汴寇，侵予夏台，包藏贪噬，胜败往来，垂二十载，伤生蠹财，诏命一至，烟尘两开，蠢尔鞑靼，自取凶灭。”

从前，都是中原正统王朝称四方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为夷，也就宋代，居然反被从前的夷民称为“汴寇”，至少在辽国的意识里，自己已经是中华正统了。

当然，人家也有这个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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