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副处长,您的密电。”
“恩,你先出去吧。”
左重无视对方抛来的媚眼,接过电报低下头摆了摆手,匈奴不灭何以为家,再说天知道这女人有没有尝过老戴的滋味,小心为妙。
将女特务赶走,他从保险柜里取出密码本将电报解密,一份湘省方面对庞崇全家的调查报告引入眼帘,里面的一些内容很有意思。
据特务处外勤人员查证,目标父母居住在沙城,由于年月已高很少外出,他们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人,只能从对方的背景查起。
庞家在老家曾经是有名的军伍世家,庞崇祖父为湘军老将,为前朝立下过汗马功劳,庞父还在壬午事变之中带兵镇压过高丽乱军。
壬午事变结束庞父收到了家中父母亡故的消息,便离开军中回到湘省继承家业,守孝三年并娶妻,一年后生下了庞崇这个独生子。
外勤人员称,庞家和庞崇母亲家人丁稀少,庞父那辈也只有一人,尤其在庞崇幼年时当地发生了瘟疫,本就不多的亲戚便更少了。
为了家人的安全,庞父受友人之邀带着妻子和儿子去了省城沙城避难,后来干脆回乡低价变卖了田产、遣散仆人,去了沙城定居。
这一待就是好几十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庞崇老家还记得庞家的只剩下些老人,外勤人员找了很多人,才问出了这么段往事。
看上去这就是一个大家族从前朝末年到民国的不幸经历,问题是庞崇有日谍的嫌疑,那么如果有问题,这个问题会出在什么地方。
“哒...哒....哒...”
左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办公桌,忽然手指停在了桌面,目光投向报告中的庞父受友人邀请去沙城,这個友人是谁,此人近况呢。
他把电报从头到尾了几遍,确定里面没有提到过,这让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满,湘省那边怎么搞得嘛,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当即拿起电话通知电讯科,命令他们跟湘省方面联络,要求对方将庞父友人信息查到,要是再给这种不准确的情报全部军法处置。
俗话说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湘省那边收到严厉斥责立刻投入紧急调查中,奈何发动了所有的眼线,也没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由于兵灾加上改朝换代,沙城的城建、户籍管理非常混乱,想要找到一个几十年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一的收获便是庞父友人也是一家三口,可能来自沿海,因为同一条巷子的街坊记得此人经常买些当时难得一见的海货回来食用。
收到补充调查报告,左重看完沉默许久叫来古琦,没有询问对庞崇的最新监视情况,反而看起了针对对方妻子和子女的调查档案。
他快速翻阅着文件,结合着各种记录将脑中的碎片情报进行拼凑,随即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从心头冒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了古琦。
“老古,庞崇的两个儿子为什么结婚有了孩子还住在父母家里,这两个人做什么工作,每个月薪水多少,每天下班之后有没有异常。”
古琦点了点头:“是的,庞崇的住所在梅园新村,很多年前买的房子,地方很大,附近的蒙养院不错,两个儿子为了孩子就没搬家。
他们一个在洋行工作,一个在金陵市政厅当文员,薪水每个月两三百元,这几天除了正常的同事应酬,下了班就回家陪老婆孩子。”
左重微微颔首,标准的小官僚家庭孩子,不会像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一样猖狂,也没有资本像高门大户膏粱子弟一样危害一方。
总的来说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混得好可以实现家族的阶级跨越,过得不好那就泯然众人矣,他背手在屋里转了两圈继续问道。
“恩,这份资料上说这两人从过军,服役于什么部队,军衔是什么级别,有没有立功受奖的记录,离开军中的时候给的是什么理由。”
“当过,全在一线部队,大儿子做到少尉,小儿子做到中士,参加过实战,但没立过功,也没受过奖,退役的理由都是要结婚生子。”
“他们性格怎么样,有无异常的言行举动,有没有找对方过去同学、朋友了解过,没有问的话抓紧时间秘密询问,务必调查清楚。”
“副处长,这些我都安排人去问了,一切正常,认识他们的人都是一个说法,那就是这俩个人心地善良,脾气温和,绝不会干坏事。”
“呵呵,一派胡言。”
左重发出冷笑,口中轻轻说了一句:“真要是善良又怎么会去当兵,还是去一线部队,那是要杀人的,作为军中子弟难道不知道吗。
老古啊,安排几个人手试探一下,看看他们懂不懂情报技术,我估计这两个人都是雏,没什么经验,做的隐蔽一点应当不会暴露。”
“我立刻安排。”
“记得,找几个好手。”
“是,副处长。”
“恩。”
左重布置完任务便不再管这件事,自有擅长这方面的小特务去行动,他只看结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么多军饷岂不是白花了。
古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挠了挠半秃的脑门,要试探还不能暴露,着实有点难度,琢磨了半天总算有了思路。
人类作为一个智慧物种,天生就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必然会寻求与同类的交往,这种渴求根植于最初的起源,很难被外界所影响。
当千百万年前第一只猿人走出洞穴,来到一个充满敌意和残酷无情的世界挣扎求存时,就明白只有抱团才有机会逼近食物链上端。
因此人类会本能地发觉与自己气质、爱好、习惯相近的同类,这像是一种天赋,而经过特殊训练的情报人员对于同类会极度敏感。
古琦想出的办法是让手下装作调查其他案件,在庞崇的儿子身边出现,看看对方反应,对方要是有躲避、伪装的举动那就有问题。
当然了,首先要挑个好目标。
这种事情只能偶尔发生一次,如果在两个人身上连续发生,傻子也知道有问题,经过研判,他最终选择了庞崇的大儿子作为目标。
比起在市政厅工作,经常与执法人员打交道的庞崇小儿子,性格木讷,交际圈子多是同事和同学的大儿子,显然更加适合做试探。
于是当天晚上,在对方下班的路上,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巧遇”发生了,几个装扮各异的特务出现在对方的身边,并多次停留。
庞崇大儿子的反应很快,立刻改变了平时的回家路线更换交通工具,毫不犹豫跳上了一辆驶过的黄包车,消失在拥挤的金陵街头。
看着此人仓皇的背影,监视点里古琦面色凝重同时不禁疑惑,对方背景看着很干净,怎么会是情报人员,副处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回到特务处。
古琦急匆匆的向左重汇报了结果,他回来时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不管从什么地方看庞家都不该有问题,就是个普通的民国家庭。
他将试探行动的照片以及报告递过去,口中说道:“副处长,我干情报也这么多年了,可是像身份这么隐蔽的间谍真的是第一次见。”
“恩,你先坐吧。”
听到问题的左重让古琦坐下,大概看几眼照片上面露恐惧的年轻人,表情严肃的解释起为什麼自己知道庞崇的儿子是情报人员。
“老古啊,别说你,连我这次也是大大涨见识了啊,知道对方爲何这么隐蔽吗,因为这盘棋日本人下了几十年,甚至要追溯到前朝。”
“什么?”
“伱不要急,听我慢慢讲。”
面对古琦的惊讶,左重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前几日研究庞崇的资料,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每一段的既往经历都有多人为其作证。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让湘省那边做了外调,然后我发现,庞崇的父母,准确的说是顶着庞崇父母名字的人很可能是日谍。”
说到这里,他拿出湘省方面的情报,将庞父被人邀请去沙城避难,而后变卖家产那段描述指给古琦,语气森冷的做出了一个推测。
“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巧,那个邀请庞家去沙城的友人也是一家三口,还来自于沿海地区,更加巧合的是这一家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十年后我们的目标庞崇从一个普通人突然变成了日本间谍,他的身份、背景完美无瑕,通过了多次审查,潜伏在训练总监部中。”
“鸠占鹊巢!”
古琦咬着牙说出了四个字,现在的庞家人根本不是真的,真正的庞家人早在几十年就被人殺害了,凶手用他们的名字过起日子。
左重倏然起身挥了挥手:“对,就是这样,那个所谓的友人很可能是欺骗或者用妻儿性命要挟真正的庞父,让他与老家切断了联络。
不仅如此,假庞父还将自己的真正使命与技能教给了假庞崇,假庞崇又把这些传给了两个儿子,说不定庞家第四代也开始了训练。
对方为什么从军,就是要用合法的手段去杀人、去练胆,真tm狡猾,一点隐患都不留,要不是实战经验少,真就让庞崇瞒过去了。
这种行为讓人不寒而栗,要是庞家人没有被发现,再过几十年,谁能知道庞家人是间谍,到时候他们可以混进任何一个机要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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