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坏人
第一批努力让边军吃饱饭的商人们,轻的血本无归,重的家破人亡,但还是有“坏人”贼心不死。
第二个想解决边军吃饱饭问题的,以史书记载,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刘瑾。
是的,就是那位享受3357刀鱼鳞剐的刘瑾。刘公公总共被剐了三天,第二天没扛住,挨到第四百多刀时便死了,第三天是仪式性的死人切片。
正史里,明朝的所有太监,除了郑和等有限几个,都是混蛋。不过,其中有三位号称“恶贯满盈”:王振、魏忠贤,还有刘瑾。三位中数他下场最惨:王振被一锤砸碎脑袋,死得最是痛快、魏忠贤自挂东南枝,死得最是悠然、刘公公么……死得最是惨烈。刽子手临时客串了刺身大厨,现割现卖,从刘公公身上剐下来一片卖一片,价廉物美食材新鲜,京城百姓们举着钱踊跃购买,然后就当着刘公公的面现场直接生吃了!
事实上,凭心而论,刘公公是真心想帮助这些人的!
一叹。
按照主流观点,刘瑾必须是罪大恶极。然而,如果你仔细看,即使是那些“正史”,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透露的,我们可以说他混账、可以说他没脑子,也可以说他心狠手辣,但独独不能说他真是个坏人。
明朝百姓苦。
达官显贵们固然变本加厉的鱼肉百姓、即使升斗小民,为了自己的生存,也莫不是在拼死互坑——当然,对外则统统举着高尚的礼教旗号。
试举两例。
一、寡妇守节。丈夫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怎么办?夫家可不想让你改嫁——否则,那份家产就便宜了外人不是!所以会千方百计的阻挠。然后呢?虐待!把寡妇欺负死,没孩子的最好,家产直接大家分了完事、有孩子的,可以把倒霉孩子卖了(自家有孩子),或者过继到自己家(孩子很小不懂事同时自己生不出娃),这份家产总还是夫家的。甚至有把可怜的未亡人半夜塞井里淹死然后上报官府说殉夫再讨几枚赏钱的!当然,这一切缺德事都会扯一面光彩夺目的大旗做遮羞布:守节。
二、大办丧事。跟今天大办婚事一样,家里死了人,也是要能请多少人请多少的——可以收礼金呢。你请了我,我就得请你,否则便亏了!送了礼,酒席上少夹了一筷子心理就不平衡,于是说三道四的挑理:你看给他爹穿的,居然不是绸子衣服、你看给他娘买的棺材,怎么这么薄、你看选的坟地傍着河边……实在穷得没招儿的人,为了免遭白眼,只好把尸体停在家里迟迟不举办下葬仪式。因为这些责难也都有孝道的大旗护身,刀枪不入。
刘公公听到这些,怒了:混蛋!这他妈不是欺负人吗?传咱家命令,寡妇一律给咱家改嫁!家里死人一律火葬!违者官府究办!
然后,就天下大乱了——一刀切的命令,永远会如此。
不过,我们可以看出:刘公公,虽然莽撞了些,但确是为百姓着想的。
当然,后来经过文官们添油加醋的蛊惑宣传,刘公公算是把百姓们得罪了——嗯,百姓们顺便也忘了刘公公劝说正德皇帝减赋税时自己的那份短暂的、不值钱的感动。
涞水是保定府附近的一座小城。有次刘瑾途经(一说刘瑾祭扫自家,一说朋友家人去世刘公公去祭扫),沿途所有官员迎送极尽铺张,只有涞水知县王勋,自掏腰包在路旁摆了个桌案备了点纸钱。刘公公当然很生气:你&他&妈是不是瞧不起本公公故意寒碜咱家?来人,查查他!锦衣卫去查了,回报:涞水县衙除了公家的办公桌椅,墙上钉了几颗钉子挂衣服,其他啥也木有。我们也去他家了,知县太太自己穿着粗布衣服在摇纺车,两个小崽子流着哈喇子看着供桌上的饼子等着撤下来吃。
刘公公感动了:我去,真是个好官啊,错怪他了!给他送几头猪让他改善伙食,再送些绸缎给他太太做衣服!咱家马上汇报大皇帝,赏他!太监是皇帝家奴,无权赏朝廷命官,送肉食送绸缎是私人行为,封赏官员本人是皇帝的权力。刘公公很拎得清——正德皇帝亲自写了王勋的表彰令,升汾州知州!
通过这几件小事,我们可以看出:刘公公,真心不坏。
刘瑾得罪得最狠的是文官集团。
自从朱元璋朱棣两位狠人挂掉以后,两百年来,大明的文官集团就始终矢志不渝的做着两件事:一面当那啥,一面立牌坊,直到把大明和自己全部坑死为止。凡是试图妨碍他们做这两件事的,都不得好死,几乎无一例外。
这两件事做起来都挺简单的:当那啥的途径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立牌坊最立竿见影的手段是跟大皇帝过不去。
比如正德皇帝大婚,找户部要四十万两银子,户部给了三十万两,欠十万两。到正德十年(正德元年大婚,十年了),还欠着,就是不给——看,连皇帝面子都不给,我们的操守多高尚!
再比如,正德大婚立了皇后,文官们又抓住一个千载难逢添堵的机会:看,历史上汉唐外戚专权的教训多深刻?怎么办?嘿嘿,我们从翰林院派个讲官,给夏皇后她爹夏儒上思想品德课!于是倒了血霉的大皇帝岳父随时被这帮王八蛋虐:我保证不横行霸道、我保证不欺男霸女……念完十遍抄十遍!文官们得意啊:我们刚正不阿吧?连皇帝岳父都收拾!其实呢,就是欺负老夏头老实,但凡换个厉害点的,再看这群王八蛋,立刻全得趴地下磕头叫祖宗——魏忠贤的例子明摆在那里呢,那位还只是个大皇帝的家奴,不是家人,更不是老丈人!
明朝有臭名昭著的廷杖,就是把官员当场按倒大板子抽屁屁。不过,您可别上当,真别觉得如何——文官们可喜欢挨廷杖啦,真的。因为可以四处夸耀:看我多牛逼,把大皇帝气得没招,只能打我!我骨头硬啊,一声没吭!
其实呢,这帮人很鸡贼:事先多穿几条裤子,挨打以前还要垫上厚厚的棉垫,打的人也只是走个过场。随后这帮家伙们便满大街连蹦带跳的喊:看,我被打折腿啦,我刚正不阿呀……正德以前,就是如此。后来刘公公主事了:“垫子撤了,给咱家扒了裤子直接打白花花!”
白花花变成血呼啦,然后好一阵子就再没有自己找打的了。
刘瑾是朱厚照小时的玩伴,除了武宗,他心里没别人。又性子直,胆子大,别人不敢的事,总是他第一个蹦出来。
比如,他收钱。
他知道文官们弄钱的方式层出不穷,于是死命榨。京官自不必说,外官进京,一样,少废话,掏钱!其实,这种政策,真正的大贪官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最倒霉的是贪的少,或不怎么贪的官员们——有的借债,到任后再想法子变本加厉弄回来、极个别的竟有寻了短见的。后来有人跟刘公公讲明白了:您傻啊?他们都很有钱,不假。但谁会拿自己钱给您?还不都是四处嚷嚷着给您送钱,回去拿府库公款补回来?人家不赔还有赚的,恶名都让您自己扛了!
刘瑾一想:对啊,有道理!这怎么行?给我查!派出十四路人马到处查账,只要府库短缺对不上账,官员本人给我补上!退休了的也给我追赃!
正赶上这当口给他送礼的官员们,一个不漏,全部获罪!
通过以上几个例子可以看出,被一刀切过的刘公公最喜欢玩的,就是这种一刀切的游戏。
所有官员恨死他了。
这些钱,刘瑾不可能自己秋毫无犯,毕竟,他是太监,不是圣人。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充实了大皇帝的小金库——太仓内帑!这一点,被后来写史的文官集团默契地“忘记”了!
再举个例子。正德以前,大明一直实行海禁:除了藩属国的贡船,货船不得停靠。正德四年,有一艘暹罗的货船遇到风暴,驶到广州修理。广东布政使召集领导班子开会,一致决定:船坏了,不可能再载货航海,可以允许船主把货物就地卖掉,粤府收些税就行。
听到有税可收,市舶司的太监熊宣激动了——市舶司负责管理贡船,收入全归大皇帝的小金库。于是上书,请求自己来收税,归皇家。此时的正德脑子还没开窍,被文官们一通忽悠,骂了一句“妄揽职权”,撤职了,换了个太监管市舶司。于是粤府名正言顺的收了税钱。
这可让文官们尝到甜头。以前咱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笔收入呢!有利可图,文官们讲起大道理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万国归心咱要体恤远人啦、天朝上国要胸襟磊落啦、波涛险恶要恩德广布啦……于是,所谓的海禁,开了个后门。往后,贡船可以带一些货物,就地贩卖补贴沿途费用,货款总额的百分之三十交广东布政使司算关税!30%!服么?
好吧,说是后门,比前门还宽呢:你只要说给大皇帝上贡你就是贡船,对吧?至于贡品么,可以是一株草,这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货品嘛,你就算带几头霸王龙过来,只要交了卖价的30%,咱们大明官府就一定会保护纳税人的合法权益!
消息传出去,来“朝贡”的海船络绎不绝!
接手市舶司的公公叫毕真。我们以前说过,太监其实是被严重污名化的一个群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无论多混账,对大皇帝的忠诚总是无以复加的:离开大皇帝,他们死路一条!这个毕真便是如此——熊宣被免职刚刚一年多,他又上书了,要求由市舶司来收这笔高达三成货值的税款。
文官集团愤怒了!我们踏马的绞尽脑汁磨破了嘴皮子才糊弄到手这块肥肉,你想抢?没门!不就是吵架吗?咱专长啊!上书,谁怕谁啊!
正德大皇帝朱批下来了:“如熊宣旧例行”。
文官们高兴坏了:哼,打嘴皮子官司还得是咱们妙笔生花!
念完了圣旨,刘公公对文官们呲牙乐了。乐得文官们心里直发毛:咋,你敢公然抗旨不成?
刘公公和颜悦色地问:“各位,这圣旨的精神,大家都领会了吧?”
文官们迷惑不解:“当然了,白纸黑字,哦,不是,黄锦朱字,写得明明白白啊!”
刘瑾还是乐:“你们怎么理解的,说来听听。”
文官们:“熊宣当初要求市舶司收税,圣上不是批示不可,让我们收么?不就这意思吗?”
刘公公乐得前仰后合的:“你们念书都把自己念傻了吧?咱家给你解释一下哈。去年熊宣要求由市舶司收税,对吧?圣上是说,就按去年熊宣说的办!解释完了。”
说完,刘公公把笑容一收开始瞪眼:“有不服的么?咱家让锦衣卫到你家调查一下!”
这一回合,刘公公完胜。
不过,从京师到地方,他把文官集团彻底得罪遍了。
然后,大坏人刘公公又开始得罪武将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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