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赵云感觉有人在扯动他手上的马缰。
他回过神来,发现身前站了一名满脸皱纹的老汉。
老汉佝偻着身子,从他手中接过马缰,缓缓走向远处。
这老汉是周癞子的三叔,人称周老汉。
周家十一口出来逃难,最后就剩下叔侄两个。
事实上,周老汉的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出头。
但是,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腰背也有些佝偻。
赵云清楚,以前的周老汉,是为了他的侄子周癞子,这才抢着做这做那的。
甚至,为了请赵云指点点头周癞子,周老汉硬是在对马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学成材做了一名马夫。
谁都看得出来,周癞子就是周老汉的希望。
然而现在,周癞子死了!
周老汉就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干瘪了下去。
他脸上的皱纹,几乎直接增加了一倍。
本是微微佝偻的腰背,现在已经弯成了一张弓。
对于这样的周老汉,赵云有些不敢面对。
眼见周老汉走出老远,他方才记起,东西忘了取下来。
连忙跑步过去,把自己的行头全都取下,拎着它们走向自家的窝棚。
这些窝棚,全部使用树枝和树叶编成。
为免有蛇虫钻进来,还从旁边的小河里挖来湿泥,在窝棚外面糊了一层。
其余人的窝棚,往往是几个人一间。
赵云这一间,则是他一个人住。
平时是罗秀儿帮着打扫,很是洁净。
屋里墙角有个树杈架子,上面挂着五柄环首刀,以及一套没有头盔的铁甲。
铁甲属于禁物,谁敢私藏谁就要落个谋反之罪。
不过,这件铁甲的来历十分清白。
乃是从一个山贼头子身上拔拉下来的。
赵云将手中的袋子扔到墙角,将长枪搁在树杈子一旁,将箭壶挂到树杈子上。
三石强弓则是先松了弦,再打横架在两个杈子中间。
又从腰间取下宝剑和短刀,相继挂在树杈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床榻边。
弯腰下去,从榻下取出一个黑色的陶罐。
陶罐里装的是果子酒。
虽是果子酒,度数却不算低,因为是被蒸馏过的。
他脱下衣甲,裸露出上半身。
随即打开陶罐,将烈酒往肩背后头慢慢倾倒。
冰凉的酒液顺着皮肤滑下,将与伤口粘到一起的芦苇花完全渗透,然后渗进了伤口里,带来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把伤处重新包扎完毕以后,他找出一根带子,将左臂吊了起来。
如此一来,可以减少左臂的晃动,从而避免频繁牵动伤口肌肉,利于伤口愈合。
然后,他走到窝棚一角,从墙上取下一件白色的细布袍子。
单手诸多不便,费了好大工夫,他才系上了腰带。
待要继续穿上皮甲,树枝编成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一个人影猛扑上来。
赵云立即回头,同时右拳一握,作势就想反肘打去。
右手肌肉刚刚鼓起,他便看清了背后扑来之人。
连忙收住力气,悄悄松开了拳头。
原来,对方是路氏。
路氏的神智明显不太正常。
她癫狂地紧紧抱住赵云,竭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用嘴唇凑向赵云的脖子。
两人的身高足有三十厘米以上的差距,路氏最终未能成功。
“公子,你收了我吧。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要名份,我只要你不死!”
说着说着,路氏松开一只手臂,扯开自己的衣服。
露出的肩膀白生生的,有些耀眼。
赵云被触碰到伤口,疼得暗吸凉气。
他想要挣扎,又怕弄伤了路氏。
费了好一番工夫,方才从棚屋里面逃出来。
刚刚跨出屋门,便听棚屋里面,传出路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赵云琢磨片刻,突然明白过来。
路氏连死两个男人,心里产生了魔障。
为免再死第三个男人,她决定以赵云为她的第三个男人。
只是因为,赵云武艺高强,轻易不会死!
对此,赵云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些同情。
这时候,罗秀儿从后头绕过来,手里拿着用芦苇叶子包裹的几张干饼。
罗秀儿的眼圈红肿,眼里充满哀伤。
显然,她已经用尽了所有毅力,从而使自己能够正常做事。
小狗儿约莫终于知道兄长的死讯了,跟在姐姐后头,一路走一路嚎。
她的小手里面,依然紧紧地握着那个拨浪鼓。
看到这一幕,赵云感觉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他猛然发现,自己先前试图扔掉包袱的行为,显得是多么的可笑!
他没有去正视自己的内心,更是小看了自己内心的善良。
事实上,对于这一群死赖着他的人,他早已投注了感情。
他会因为他们的死难而悲伤,也会因为他们的哭泣而心痛。
甚至,由于心中的自责,他根本无法直面这些人的眼泪。
原本,他打算回来休息一天,然后才出去报仇。
然而现在,这营里的人哭的哭,闹的闹!
让他倍感煎熬!
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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