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那人尖声高叫道:“冷公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千万别动手。”
冷冰眉头一皱,有些厌烦道:“你怎么来了?”
“这是上头的意思,小的非来不可。”来人语含谄媚,阴柔至极,听者无不恶寒。说话间,三人摘了身上的蓑衣,露出衣着,飞羽黑带,腕口处绣着月辰,花翎墨衣,竟是两位巡检司侍御史郎,正中那个说话的是个主簿。
项青鹭微微一惊,认得其中一个巡检司官吏,讶声问道:“曹御使,这是?”
左侧那个紫膛阔面的大汉微笑颔首,却没有做声。卸了蓑衣,那说话的巡检司主簿人如其声,脸白无须,细细长长的身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珠子约莫只有三成不到,余下皆为眼白,颇是渗人。手很长,手指很细,卖相着实不错,只怕比大多数女儿家的手还要嫩上三分。这双手很白,不过却白不过这人的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吹雨打的缘故,来人脸上除了白再没有别的颜色,比之白布犹胜三分,像裹了一层浆,阴恻恻吓人的很,彩蝶几个女娃儿低低惊叫出声,若是夜里,这张脸十有八九能叫幼童止哭。
许不羁眼睛微微一眯,玉剑宫诸人未必能分辨的出,但此间卓城诸雄大半都看得出说话之人的出身来历,那人分明是个宦官阉人,不知道怎会跑到巡检司,而且还有了官身。
毕竟是宫里出身,眼界先不说,这礼数却没差,周到的很,来人团团行礼,笑容可掬,只是放在这张脸上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无人应声,只有数人一头雾水的拱手回礼,不解其意。冷冰很是不耐烦,喝道:“吴左!”
名唤吴左的巡检司主簿一缩肩膀,似是极怕冷冰,忙不倏接道:“冷公子,小的受王爷所派,来此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
吴左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行囊,放在地上,左右两名巡检司侍御史郎帮着摊了开来,里头装了几十卷册,看着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也难为吴左怀揣卷册冒雨走了这么远。
“这是什么?”
“这是小的验尸留下的记录。”
“验尸?验什么尸?”许不羁奇道。
“九曲连环坞,斜背镇,七角村,环池坳,一共一百一十七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吴左没有理会殿中诸人神情巨变的模样,径自盘腿坐了下来,捡起一枚卷册,打开之后自顾自念道,“死者男,高五尺七寸,约莫四十岁到四十五岁,右侧背骨厚三分寸,右肩斜九分二寸角,掌缘有骨质,左腿略长半寸,拟生前多负重,行山路,以樵木之类营生,死因为胸前被重物或掌力所击,胸骨碎五片,破心而亡,行凶者善使重器或重拳;以头骨覆面,捏泥人以辩,有斜背镇百姓为证,死者乃环池坳蒋氏男丁蒋山。”
“死者女,高四尺八寸,约知命之龄,驼背,弓腰,腿骨有后天隐疾,骨碎而散,行走不便,左手指骨隐有淤黑,刮骨以辩,有微毒,寻百草而解,是为红蛇胆一类含毒草药常年浸染而致;死因为颈骨扭断所致,颈骨有裂纹,行凶者以擒拿残杀至死,善大力鹰爪功一类的武学;以头骨覆面,暂无人可识。”
“死者男,高三尺二寸,年及总角,臂骨腿骨无伤痕,口鼻胸腔骨下有红泥沙,与落葬处不符,查探左近,一里外有一处红泥潭,死因初判为行凶者将幼童按压入泥潭窒息而亡;以头骨覆面,塑泥像而辨,暂无人识。”
“死者女,高五尺三寸,观盆骨胸骨,年不过二十,右臂骨折,左腿骨裂,胯骨有撕裂痕迹,且左右两腿难以并拢,除此之外无明显伤痕,疑生前遭人凌辱至死,死因拟为失血;身旁留有香囊一件,上绣一个春字可见,做工乃临江一带绣庄常用技艺;遂遣人南下临江,访绣庄四十八家,查得此香囊出自临江乌衣巷镇花开富贵商号,此香囊原为宜州白山县一众行商所购得,依线索遣人再下宜州,探知三年前有行商尉氏父子三人北上,购得此香囊,赠予远亲胡平之女胡氏春秀,至此得死者名姓。”
“死者男,高六尺,骨宽大,孔武有力,青壮之龄,年岁不过而立;死因为喉骨被利器斩断而亡,断面平滑,行凶者善使剑类凶器,且出剑很快,一气呵成,剑道之上颇有淫浸;以头骨覆面,塑以泥像,有七角村十三人可辨,为环池坳保长蒋怀仁之弟蒋怀义,此人颇有侠名,原在嘉庆府当过差。”
“死者女,高五尺五寸,盆骨有产子印记,年近三十,手脚骨骼略见厚长,脚骨无增厚之相,不长于劳作,且与七角村一带百姓骨架不同,疑为北地人氏;左腿至膝下一寸处被斩断,断痕有碎骨,粗糙不平,行凶者拟用鬼头刀或厚背刀之类的兵刃所断,重力而不重速;死因怀疑一为失血过多,二为胸前有三根肋骨折断,初判为行凶之人压断所致,死因暂且不明;走访斜背镇及七角村一带,死者为环池坳保长蒋怀仁之妻卓州保定府与和县田氏灵玲。”
“死者男,高五尺六寸,骨见疏松,有龄纹,右手腕部有磨骨,多为常年习字所致,年近花甲;头骨碎裂,有大小断骨一百零三块,死因为被人多次击打头骨碎裂致死;死者眼眶有指痕,疑为生前被行凶者剜眼,此凶徒指力不弱,猜测有二三十年的功力;死者易于辨认,为环池坳私塾先生青田县人氏翁虹轩。”
……
吴左不快不慢的念着,合着他那尖细的声调,殿中诸人只觉身上阵阵发冷,纵然是身怀武功的江湖高手也不例外,就连隐忍如关七侯和狂傲如桑南色都齐齐变了颜色,而玉剑宫里的那些娇柔少女更是不济,一个个脸色发白,仿佛见鬼一般盯着吴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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