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钟鼎对顾辰生出了一丝极为隐晦的杀心。
察觉到青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钟鼎心头一慌,连忙收敛心神,只是手中那把逐日剑,握得更紧了些。
没有人察觉到钟鼎心神的流转与变化,哪怕刚刚钟鼎有片刻的心神失守。
他们还沉浸在刚刚青阳子的那一剑中,心头还有隐隐的震撼难消,至今依然难以接受,那个黄云波,就这么死了?
然后只觉手脚发寒,因为他们发现,如果换成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那一剑之下,结局也依然好不到哪里去,而更重要的是,显然那一剑青阳子并未出全力,甚至都没有出剑。
钟鼎痛心疾首,道:“黄师弟他……罪不至死啊!!”
青阳子看着钟鼎,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是啊,罪不至死。”
钟鼎心神一跳,原本直逼青阳子而去的那股心气蓦然一退。
他深深地看着青阳子,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青阳子的意思。
同样的“罪不至死”,但青阳子并不是附和他所说指的同一个人,而是在说顾辰。
同样的“罪不至死”,可是黄云波却对顾辰下了死手,要知道如果不是青阳子,换成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刚刚顾辰便已经遇害了。
倘若顾辰被拉出神魂,以他现在的修为,神魂无法稳固,剩下来的便是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问题了,那个过程生不如死不说,若再被黄云波之流以阴邪秘法对顾辰神魂加以搜罗,运用抽丝剥茧之法,对顾辰如今尚嫌脆弱的神魂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又是一番折磨,凡人间所说的“搜肠刮肚”,可能便会在顾辰的神魂之中得到字面意义上的体现。
正是因此,青阳子才动了杀机。
只不过,钟鼎以为自己了解到了这一点,但其实并不是全部,终究只是对了一半而已,对于这位将青阳御焱诀上三诀中的第一诀——金乌逐日传授给他的这位师兄,钟鼎依然没能完全看清其为人。
以青阳子对青阳门的感情,就算是对同门动了杀机,也不会半点儿情面不讲,那种杀机会被他控制并隐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或者是忍无可忍的时候,青阳子哪怕露出杀意,却还是不会真的动手杀人。
说到“罪不至死”,还需要有一个前提,便是得有罪才行。
若要说顾辰罪不至死,试问他的罪又在哪里?
顾辰自始至终,犯了什么错?
黄云波出于私心私欲,竟然当着他的面对顾辰下狠手,这已经触犯到了青阳子的底线,所以青阳子那一剑,斩得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剑,也是对那些心生不轨之人的一次警告,甚至可以说,那一剑便是对钟鼎的警告,因为钟鼎暗中指使黄云波出手,此事,青阳子清清楚楚。
金乌逐日由青阳子手中发出,与从钟鼎剑下发出,天壤之别。
那惊艳的一剑,让钟鼎心神为之一颤,与他这五十年来日夜修行不辍的那一剑相比照,只觉得自己的剑法处处是错,道心不由得一阵摇晃。
压下心头那丝愈发明显的不安,钟鼎沉声道:“师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青阳子点头道:“我很清楚,然而你呢?你又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我是青阳门掌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阳门!”
“这样就可以不择手段?”
钟鼎摇摇头,紧紧盯着青阳子,道:“师兄,你也知道,眼下的修仙界并不太平,疑似巫族的邪修正在蠢蠢欲动,这个消息还是你带回来的,可是如今的青阳门已经不是五十年前的那个庞大门派,现在的青阳门还是太弱了,如果不是当初你的一意孤行,宗门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为了宗门的长远大计而考虑,难道有错吗?”
艾玲怒喝道:“姓钟的,当年的事情早过去了,你三番五次以当年之事要挟师兄,你到底存的什么心?”
“艾长老!到底我是掌门还是你是掌门?如果对我的决择有异议,那这个掌门之位要不要换你来坐坐看?”
青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众人只觉得一股清风吹过,心头徒然一轻,心情亦变好了不少,不由得都看向青阳子。
青阳子道:“巫族之事如果属实,事关整个修仙界,此事自然是当务之急,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若是你还觉得我亏欠宗门,可以从我身上要,对于这一点,刚刚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钟鼎又道:“可对于本门来说……”
“师弟。”
钟鼎愣住,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青阳子,那音容与当年的张九霄一般无二。
青阳子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决,眼神之中带着警告,道:“这是我的底线。”
钟鼎所有的话,到这个时候都说不出来了。
哪怕他在这个掌门之位上待的时间再长再久,对整个青阳门说一不二,可是在青阳子面前,他只能听从。
这种发现,让他觉得十分压抑,压抑得几乎要为之疯狂。
青阳子转头对顾辰微微笑道:“我们走吧。”
顾辰默默点头。
这对认识没有多久的父子便这样一前一后,沿着山路走了下去。
月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于某处重叠在一起。
钟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如水。
掌门不动,其他人也没有轻举妄动,但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艾玲深深看着钟鼎,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当年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为何一再提起,一再在师兄伤口上撒盐?他悟出了上三诀,便交出了上三诀,大道之争上,他便已经退了一步,这五十年里他虽然没有一日在宗门,可是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是与宗门有关?没有他青阳子,又哪里来的青阳门的今天?”
钟鼎沉默着。
魏得道与周不同相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
其他的青阳门三代弟子,个个露出惊容,听着艾玲这一番话,隐隐感觉将要听到事关青阳门的某桩尚未公开的秘密。
只是艾玲并没有再将当年之事说出,而是对钟鼎道:“其实你也明白,当年的那件事真要说起来并不是师兄的错,别口口声声说师兄欠宗门的欠宗门的,我希望你清楚,师兄所谓的对宗门有所亏欠,那些都是师兄自己心里认为的亏欠,那是出于他对宗门、对师伯师叔们的感激,会因此想要为宗门做些什么,但却绝对不是被宗门或者任何一个人以此要挟他应该做些什么,这么些年里这么多事情,哪怕师兄对宗门真的有所亏欠,也早就还清了,现在的青阳门,又何尝不是亏欠着他?”
艾玲说完,再不停留,一跃之下飞离主峰。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疑惑间与身边人眼神交汇,似乎想要从彼此眼中看出对方对于所谓的当年之事,到底知道多少,却发现不管是谁皆是一无所知。
五十年前,青阳门的二代弟子,也是在场三代弟子们的师长辈们,于朝夕间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那件事成了整个青阳门的未解之谜,更是禁忌话题,难道说,那事会与青阳子有关?
钟鼎冷目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还不走?”
“……是。”
一一抱拳,这些人不敢再多探讨,匆匆离开。
越是一些名门大派,越有一些不容触碰的雷区,修仙之行,要勇争机缘,也要趋吉避祸,这些争斗,在名门大派之中会更加残酷而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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