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琴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匹战马桀骜,暴躁的嘶鸣声。
陆远凝神打量,只见这战马体高足有七尺,通体乌黑,四肢矫健有力,马头四顾间,黑色的鬃毛如绸缎般肆意挥洒,显得格外神骏。
只是它眸光暴戾,两眼中满是血丝,显然在被捕获后吃了不少苦头,但从它声音和眸光中也能看出,它依旧未被人驯服。
周晖高坐马上,身形随着战马奋力颠簸不断晃动,仍在尽力的驯服战马,不得不说,作为一大世家的嫡长子,他的确有着高超的驭马技术。
他看着陆远,得意洋洋道:“小子,周某这匹乌骓马如何,周某早说过,人有贵贱之分,你们商行远走西域,带回各种极品战马又如何,还不是要找我等世家换口吃食!”
“乌骓马?”
陆远微微错愕,这不是楚霸王项羽的战马吗?
不对,三国中张飞的坐骑也是乌骓马,人们只知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却忘了还有一句人中张飞,马中乌骓!
不过周晖的战马怎么被张飞得到了,周晖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为人却跋扈下作,难道是碰上张三爷被一矛戳了个窟窿,夺走了战马?
这也正常,毕竟张三爷跟着刘皇叔四海为家,来庐江郡溜达一圈不奇怪。
陆远再看乌骓马,心头一阵火热,大丈夫挽强弓,降烈马,这不正是他的良驹吗!
天予不取,必遭天谴,现在这都送到他眼前了!
他再看自己胯下的战马,顿时只觉得自己像是骑着猪作战,跟人说话都得仰头,让他越发对这乌骓马势在必得,这样的好马,跟着周晖简直明珠暗投!
周晖意气风发:“不错,此马正是乌骓,普通战马不过两万钱,此马却花了周某一千万,还需要比吗,此马性如烈火,你若想要驯服,难免马有失蹄,误了自家性命!”
陆远闻言,两眼更是火热,炯炯有神地盯着乌骓马。
一千万是指铜钱,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一万贯钱,皖城一套房宅才五贯钱,他一套锦衣也不过两贯钱。
他对周晖的威胁无动于衷,什么马有失蹄,无非是驯马容易被摔伤而已,周晖尚且能够坚持,更何况他。
陆远盯着乌骓马,终于忍不住笑了,两眼放光道:“周兄还是管好自己吧,此马颇有灵性,别以为坐在上面就能驯服,塞翁失马,终究是要摔断腿的!”
周晖心中一阵纳闷,这小子跟自己说话,却不拿正眼看自己,反倒盯着自己的乌骓马猛瞧,简直毫无礼数。
他闷哼一声,又趾高气昂起来:“不劳你操心,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周某气运正隆,已经举孝廉入仕,不日将到皖城任县尉一职,以后少不得要跟你们这些刁民打交道了!”
“你也要来当县尉?”
陆远一怔:“那陆某只能祝你长命百岁了,可别像上一任周县尉那般,死于山贼之手,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对于朝廷的举孝廉,陆远已经从张宁那里得知,并且对整个庐江郡也有所了解。
举孝廉说起来简单,就是以人的德行选举当官,关键还在于一个举字,百姓是没有资格选举的,只有各大名门望族才行,他们说谁德行好,谁德行便好!
整个庐江郡,只有四个家族的人有资格被举孝廉当官,扬州刺史陈温的汝南陈氏,庐江郡太守陆康的吴中陆氏,现任朝廷大司农周忠的庐江周氏,还有一条过江龙,临淮鲁氏!
陈群,陆逊,周瑜,鲁肃这些响彻三国的人物,正是出自这四大家族。
周晖说这些,无非是再次强调人分贵贱,民不与官斗,只是陆远并不在乎,很快就是十八路诸侯讨董卓,之后诸侯混战,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还举什么孝廉!
周晖见陆远的话意有所指,不由闷哼一声:“哼,刁民就是刁民,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一引马缰,鞭打着乌骓马便在校场上策马奔腾起来。
乌骓马四下晃动,几次险些将周晖甩飞下去,周晖却依旧狂抽马鞭,得意大喊:“贱马就是贱马,生而贫贱,就是欠收拾!”
高台上的周氏子弟见周晖身形渐稳,不由兴高采烈,齐声高呼:“大公子威武!”
声音震颤校场,一时经久不息。
商行人员则一个个双手抄袖,面无表情,气息凛然。
他们都清楚,一旦周晖降服了乌骓马,那么陆远能重新降服的机会极少,毕竟好马有灵性,不会轻易择主,更不会轻易换主。
而那时,就是他们文斗场败,上演武斗的时候了。
这时,周晖已经驾驭乌骓马,绕着校场跑了几十圈,虽然一路险象环生,却依旧未被乌骓马甩飞,竟隐隐有了些降服乌骓马的趋势。
他听着四周如海浪般高呼的声音,胆气渐渐雄壮起来,看着高台旁的陆远,突然恶向胆边生,一引马缰,狂抽马鞭,策马向陆远的方向冲去。
“驯马果然有意外,这贱种竟然敢伤人!”
周晖扬声高喊,似乎是愤怒他的战马不受控制,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兴奋,一副要把陆远直接撞得骨断筋折的架势。
陆远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静,看着乌骓马冲来,顿时知道周晖的意思,毕竟按周晖的乖张性格,他生来贫贱,撞死也就撞死了。
乌骓马风驰电掣,转瞬到了陆远身前,几乎下一瞬就要将陆远彻底撞碎当场。
校场上一片窒息,所有人瞪圆了眼睛盯着陆远。
周家人是没想到他们大公子敢当场行凶,这毕竟是在商行的地盘上。
周瑜更是脸色大变,似乎已经预见了他们会犯下众怒,被商行众人当场格杀的下场,不由张口疾呼:“兄长不可!”
张宁面沉似水,目光紧紧盯着陆远,暗恨这家伙怎么还不躲,只可恨她来不及救援。
陆远神色森然,突然端起大弓,瞬间弓如满月,箭若流星,一箭钉在距他只有几步距离的乌骓马身前。
箭矢没土而入,只有箭尾留在外面,余劲未消,颤颤争鸣。
乌骓马极有灵性,在大弓拉起时,须臾间便后蹄顿地,伴着一声凄厉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身子几乎笔直站了起来,险险躲过这一箭。
马背上的周晖差点被直接掀翻摔下,只有一只手还死死抱着马脖子,看着这射来的一箭,顿时勃然大怒:“贱民,你敢射我的马!”
周晖话音刚落,突然见到陆远身形纵蹿而来,随即一翻身上了战马。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突然见到一只大巴掌迎面按了过来,力量奇大,似乎要将他的大鼻子直接按平一般,竟一把将他从马上按了下去。
周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脸上鼻血横流,脑袋被拍得嗡嗡作响,意识也跟着昏昏沉沉!
陆远如愿以偿骑上了乌骓马,顿时双腿一夹马腹,牵上马缰,让乌骓马绕着校场继续驰骋。
劲风呼啸,他突然轻轻一拳砸向乌骓马后脑,恶狠狠道:“混账东西,你要是反应慢点,我想留你都留不得了!”
刚刚的一箭,他确实是想直接射杀乌骓马的,只留下了一线生机而已。
毕竟再好的战马,如果一心要撞死他,他也只能一箭射杀,包括马背上的周晖。
乌骓马一声哀鸣,不明其意,但好像是感受到了那份冷厉的杀机,驰骋中稳健了许多,对陆远不敢再有太激烈的反抗。
陆远以双腿控马,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轻拍它的脖颈,尽可能传递自己的善意。
绕了校场跑过十几圈后,乌骓马嘶鸣中的暴躁渐渐平复,脚步逐渐平缓起来,一路如马踏飞燕一般,风驰电掣,却平平稳稳。
陆远感受着其中变化,知道自己已经驯服了乌骓马,看着周遭景物飞驰倒转,一种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胸怀也陡然豪迈起来。
大争之世,他已经有了一个起点,自然要奋起直追,看尽天下英雄美人!
他心驰神往,突然见一袭青衫走下高台。
周瑜风度翩翩,向着陆远遥遥一抱拳,朗声道:“多谢陆兄手下留情!”
他是明白人,知道陆远那一箭留了生机,更关键的是,现在明显是他周氏理亏,如果陆远把事情做绝,他也休想活着离开,事后无论周家怎么报复商行,于他而言都无济于事。
陆远不接他的话茬,只随意笑道:“周郎谨记,要驯马,不止要让它感受到你的力量,还要让它感受到你的善意!”
周瑜微微点头,颔首道:“陆兄高论,周某佩服!”
他心中清楚,陆远是告诉他,他们周氏前来斗法,只为展示力量,却没有一丝善意,这种态度,即便是战马也要竭力抵抗,更何况是人!
这时,周晖晕晕乎乎清醒了一些,见到陆远,顿时怒不可遏,晃悠着身子爆喝:“混账东西,竟然射我的战马!”
“射你的战马……蠢货!”
陆远一脸戏谑地看向周晖,笑吟吟道:“驯马最是危险,难免马有失蹄!”
他本来就没想放过这蠢货,这蠢货刚刚想要撞死自己,现在竟然还敢冒头,这还是生性跋扈,性格乖张吗!
周晖怔了怔,这话分明是他自己刚刚说的,这小子怎么学自己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抬头直接吓得亡魂皆冒,冷汗滚滚,那战马竟然直奔他冲来,势要将他彻底撞碎一般,势不可挡!
他不及多想,匆忙一躲,却突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随即他的右腿便是一股剧痛传来,让他不自禁再次摔倒在地。
此时他的右腿,自膝盖处直接向前折出了一个直角形状。
周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猛地脑袋一歪,直接疼晕了过去。
陆远驾驭乌骓,冲出校场,毫无停留,一路狂奔离去,只留下一地发呆的人群。
周瑜眼角跳了跳,喃喃道:“他,他把乌骓马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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