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终于到了荆州!
一路信马由缰,静看荆州风物!
他本是务实之人,不喜行事拖沓!
这般姿态,却是因为心头疑惑!
陈群组织交州封赏,与他何干?
陆远急令他前来荆州,到底所为何事?
可惜陈群忙于政务,来不及解释就已直接南下!
而陆远一贯作风,自然也不会有丝毫解释!
荀彧并非木讷之人,心头已经有所猜测!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与他不愿面对的立场有关!
他在扬州为官已久,终日忙于百姓生计!
之前始终不曾多思立场,抑或不敢多思!
不过此次陆远急调,却让他不得不面对!
朝廷给他的官职,只是庐江属吏!
他任职皖城县令,并未逾矩!
之后随着陆远升任扬州刺史,他升迁庐江太守,也同样有理可循!
可如今陆远把他调离,如果任命扬州以外的官职,则是极大僭越!
毕竟陆远只是扬州牧,无权任命他处官员!
否则如袁绍一般四处乱封,与反贼何异?
可惜陆远之前已有先例!
借着暂管交州之由,把他族弟荀谌任命到了南海郡!
此次要把他调任荆州,做个一郡太守,也大有可能!
毕竟他和陆远彼此皆知,他们终究志向不同!
为了百姓民生,他们可以齐心协力!
可真正面对朝廷之时,他们则难免会有分歧!
陆远此时把他调出扬州,也是情理之中!
荀彧一路踟蹰,却在见到荆州的百姓民生后,终究忍不住心中动摇!
耳濡目染,荆州大战刚刚结束,百姓竟毫无反复之举!
没有遭遇战乱兵灾,反倒比从前更为活跃!
甚至多有山中流民,主动下山找官府建籍落户!
此事他在皖城倒是有所听闻!
扬州规矩,广得民心!
陆远挥师百战,携赫赫兵威,同时还有扬州规矩!
只是当下荆州,多地官府废弛!
官制混乱,往往难以担当普通政务!
究其根本,同样是因为扬州规矩!
一则不作为罪,不知砍了多少荆州官员!
没有新的官员填充,自然让荆州官场不堪重负!
反而这场大清洗中,幸存下来的官员并未得到妥善安置!
职权混乱,难免吏治不全!
往往流民下山,都根本无人管理!
扬州的治民之道,官府少插手百姓事宜!
实则这一规矩,最初正是他所提倡!
民间百姓自主谋生,往往最具活力!
反而官府插手,指指点点,总会给百姓造成无意义阻碍!
他一直深以为然,也因这条规矩得以施展引以为傲!
事实也有明证,他的治民之道最为适宜!
不过此时的荆州情形,却是过犹不及!
官府吏治,已经无力管理百姓!
一旦扬州大军离去,无人维护民间秩序,荆州必会生乱!
以至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荀彧面对此情此景,不禁又思忖起陆远心志!
到底是志在百姓民心,还是土地疆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要从中有所取舍!
如果在乎民心,那当下荆州就急需高官坐镇,干吏辅助!
如果在乎疆域,那么益州之地,恐怕还会战火再起!
可陆远对荆州置之不理,领兵进了益州,却又毫无动作!
姿态如此模糊,他也看不出陆远的心志所在!
反而荆州隐患,已经迫在眉睫!
荀彧心急如焚,终于再顾不得自身立场!
一路马不停蹄,直抵益州境内的扬州军营!
只为见到陆远,陈述利害,讲清荆州隐患!
荀彧刚进营中,就已感受到了扬州军的喜气!
将士们往来奔波,都在说着他们最新所得,益州的五百万石水稻!
甚至陆远也正率领一众大将,在江边查探!
荀彧定了定神,终于恢复了往日从容!
可惜未及前去,却忽然被一只老手拉住衣袍!
“此行无益,何必枉费心神!”
水镜先生老眼昏花,醉眼迷离:“如今将军眼中只有粮食,不会为你解惑!不如随老夫前去宴饮,借杯中美味,品评天下大才,岂不快哉!”
他本就与颍川众人,皆有半师之谊!
此刻更是不由分说,拉着荀彧就走!
大有一副倚老卖老,酒后失礼之态!
荀彧一怔,神色迅速恢复,若无其事道:“先生也在?”
水镜先生老眼一眯,春风得意:“不只老夫,户部官员俱在!品酒中滋味,评时势大才,此中痛快,总好过你去江边喝西北风吧!”
荀彧温润一笑,心思急转!
这个老狐狸,把荆州那两位也带来了?
有他们在,没道理看不出荆州隐患!
而且无论庞德公,还是黄承彦,都不可能对荆州坐视不理!
可他们还能在此宴饮,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那么自己担心的荆州隐患,还值得一提吗!
念及至此,他也终于心头一松!
“先生豁达,我自当从命!”
荀彧恢复了风度翩翩,一如既往般温润,拂袖笑道:“可我心有疑惑,如何尝得出杯中滋味?不如先生再教导一次,我也好以酒释怀,品评天下,一举抢了月旦评的风头,岂不更为快意!”
他豪迈外放,举止却又温文尔雅!
言谈随意,也总会让人如沐春风!
此刻与水镜老狐狸寒暄,自是游刃有余!
实则心中已将荆州隐患抛却,重新想起了立场难题!
有心借水镜老狐狸睿智,帮他解开立场羁绊!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自寻烦恼!”
水镜先生老神在在:“时机不到,泰然处之!时机到时,疑惑自解!老夫已经来此半日,也未得将军一刻礼遇!想来今夜离去,将军也同样不会出面!你懂他心思了吧!”
他红光满面,丝毫不见未被礼遇的失落!
反而沧桑老脸中,隐隐带着几丝兴奋!
“先生疑惑已解,可喜可贺!”
荀彧稍微沉吟,终究洒脱一笑:“可惜,我与先生毕竟不同!”
他从未自诩聪慧,也未能以智慧扬名!
然而他的智慧,却丝毫不逊旁人!
此刻三言两语,已经心头明了!
水镜老狐狸前来,自然是为了询问陆远户部事宜!
无非类似之前种种,会不会在办事前先定个具体章程!
陆远没有理会水镜,则是默认了户部放手施为!
而且对水镜护下的一群荆楚豪门小辈,也不会再行计较!
此事于水镜而言,相见不如不见,自是值得开怀畅饮!
只是他却受困立场,与水镜完全不同!
哪怕想在地方任上放手施为,恐怕也难得水镜这般自由!
“君子和而不同,有何可惜!”
水镜先生慈眉善目,笑呵呵道:“你隐忍刚毅,内心自有坚持,老夫岂能好为人师,妄称先生!不过老夫与你相交,却可赠你一言!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
荀彧心头微微一颤,若有所思!
之前老狐狸赠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是他祖宗之言,当时姿态显然,是为提醒!
此次又以他祖宗之言相赠,却三缄其口!
美玉明珠,此时论及,歧义未免太多!
“也罢!你既然不愿,老夫也不强求!”
水镜先生老脸一甩,挥手指向一顶军帐,一脸不耐道:“那是将军给你准备的军帐,你自去休息吧!否则你心思太多,到了老夫的酒宴,也会坏了老夫雅兴!”
荀彧神色一紧,不由稍稍尴尬!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满怀心事!
看着水镜老狐狸姿态,明显不愿为他解惑!
他也只得恭敬一礼,快步进了军帐!
抛却了迫在眉睫的荆州隐患,他倒无需急着去江畔喝西北风!
当下刚好先行休息,再重新斟酌下自己该当如何!
帐内空间不大,却也应有尽有,很是妥帖!
一方桌案上面,正放着八个食盒,一份美酒!
食盒粗制滥造,明显只能容一碟小菜!
荀彧想着熟识的几个军中大将,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些粗枝大叶的领兵将领,难得能有这份细心!
无需多想,其中一个食盒中的小菜,必是徐庶所赠!
其它六个,应该是尚在军营的典韦,许褚,黄忠,许定,鞠义,周泰六人!
剩余一个,则只能是水镜或陆远!
不过这番布置,却必是陆远授意!
荀彧早已奔波地口干舌燥,当即打开食盒,斟满美酒!
帐内瞬间酒香弥漫,肉香扑鼻!
一碟叫花鸡小菜,吃得荀彧满嘴流油!
随即便已喝着美酒,吃上了另一食盒中的烤兔肉!
心头满是暖意!
无论如何,这是陆远对他治理皖城的认可!
他在皖城的心血,没有白费!
连连吃光了六碟小菜,荀彧终于酒足饭饱!
不过想起陆远对待食物的态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逐个打开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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