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琼一怔,脸色随之一颓,满心酸涩不知所言!
这个大耳贼不知他主公计谋,以及主公性情,可他却是心知肚明!
此次关中大战,他冀州将士只是姿态,无需参战,保证引发天下讨陆的大势即可!
而袁熙也只是前来历练,以便将来执掌并州!
可他带着主公托付,却让冀州将士全军覆没,袁熙不幸身死!
主公落子关中,计谋成空,反而痛失爱子!
哪怕他能将陆扒皮赶回扬州,主公也绝不会轻饶于他!
“淳于将军稳如泰山,可喜可贺!”
刘备一脸诚挚,击掌赞叹:“既然淳于将军无意多谈,想来必有成竹在胸!大军将进陇西,末将就不打扰了!他日回归河北,盟主为淳于将军庆功之时,末将再去讨杯水酒!”
他并未废话,说完起身就走!
淳于琼却是胸口一闷,好似被刘备反复捅了两刀!
他日回归河北,主公只会扒了他的皮,岂会为他庆功!
之前他为了缓和关系,还可找张飞拼酒!
可惜首战失利,连张飞都被逼着暂时戒酒了!
他满心苦楚,此时又能与谁人述说!
淳于琼长叹一声,艰难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却是一怔,匆忙高喊:“大耳……将军,你的酒!”
舱外毫无回应,显然刘备已经走远!
淳于琼拾起酒坛,忽然苦涩一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个曹阿瞒虽然骚情,不过此诗倒是应情应景!
昔年他们同为西园八校尉,那是何等风光!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他也将生死两难!
淳于琼略作感慨,当即拍开封泥,举坛痛饮!
刘备返身走向自身船舱,却忽然看到远处,正侃侃而谈的孔融与张邈!
微风袭来,带来两人只言片语!
“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悉为?譬如寄物缻中,出则离矣!”
“孔使君,我大汉以孝治国,父母血脉恩重如山!孔使君偏激之言,在下着实不敢苟同!”
孔融与张邈风度翩翩,激烈争论!
对于当下战事,已然视作无物!
刘备驻足听了一会儿,完全没听懂!
毕竟当年跟着卢植学习,也只是图个名声!
当时河北乱局已起,边境已有刀兵争锋,谁还管这些理念之争!
刘备略作沉吟,瞳孔不自禁暴射出一丝寒光,随即迅速内敛,快步回了船舱!
张飞等待已久,见到刘备,当即急匆匆询问:“大哥,俺的酒呢?俺不是已经保证戒酒了吗,那两坛只是个念想,偶尔闻闻味的!”
“情况不对!”
刘备神色凝重,沉声呵斥:“武威郡黄河沿岸,毫无百姓踪迹!此时我们兄弟命悬一线,你还要闻什么酒味!何况昨日还有四坛酒,今日为何只剩两坛?”
他扫了眼毫无所觉的张飞,神色稍稍无奈!
随即看向生无可恋的关羽,心头却是莫名一酸!
心头暗自计较,于公于私,淳于琼都该死了!
“大哥,你小题大做了!”
张飞不以为意,咧嘴笑道:“孔使君与张使君满腹经纶,而且都在船上!若是真有什么不对,他们早都看出来了,哪用咱们这些厮杀汉注意!”
刘备呆滞一瞬,侧目看向张飞,神色渐渐复杂!
之前还只是无奈,此刻却是有些头大了!
他对于两个兄弟的性情,自是一清二楚!
二弟关羽傲上而恤下,三弟张飞却是敬上而欺下!
若是关羽为了麾下亲兵,斩杀几个大儒,他不会有一丝诧异!
若是张飞为了几个大儒,杀光自己麾下亲兵,他也不会吃惊!
关羽的亲兵虽然算不得有多忠诚,但也总归没有逃亡!
张飞的亲兵却在他们行军途中,就早已逃亡一空!
此事原本无关大局,他倒也懒得理会!
可此刻张飞对于这些大儒,还带着这些迷之信仰,却已有碍他的计划了!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还需步步解释!
无论如何,得先让三弟弄清他们的处境!
“水脉流向,始终是百姓民生所向!”
刘备斟酌言辞:“草原人逐水草而居,而我大汉百姓,也会借助水利,沿岸耕种!虽然近年我大汉战乱连连,民生凋敝!但西凉百余万百姓,断不该如此萧条!”
他语气淡淡,又点拨道:“你敬重孔融,张邈,无非因为他们出身显贵,美人美酒享之不尽!张邈何以仗义疏财,位列八厨?还不是因其家境优渥,从不用为生计发愁?”
他语气加重,继续道:“可你好生想想,他们这种人出生以来,可曾参与过农耕?何时了解过百姓习惯?何况他们书生领兵,此时还在讨论学问,岂会把河边异常联想到兵争之中!”
“大哥,你说这些俺都懂,俺也不是羡慕他们……”
张飞扯着破烂嗓子,漫不经心道:“不过关中大战,武威沿岸的百姓可能已经随军了!毕竟西凉军三万精锐,陈兵关中,总得动用大量后勤,人数自然越多越好!”
他振振有词,继续道:“之前咱们不就是吗?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若是年轻女子,夜里还能暖床!之前河东没学我们,才败得这么快!西凉军有了前车之鉴,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刘备怔了怔,语气一滞,一时不知所言!
大汉最狠的兵役,也不过是以十取一!
十个百姓抽取一名青壮,就意味着还需三个百姓替其押送军粮,另需两个百姓替其劳役!
十人中有六人不事生产,全靠其余四人供养!
而这剩余四人,必然已是老弱病残!
显而易见,这是涸泽而渔之道,并不可取!
而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则是全民皆兵,破罐子破摔!
据他所知,全天下也只有高祖刘邦用过,而他在当世效仿!
可他与高祖刘邦一样,实则都是毫无根基,朝不保夕!
他们是属于砸别人的锅,破罐子破摔,也并不心疼!
哪怕当地百姓死绝了,他们换个地方发展就是!
不过河东卫氏与西凉马腾,却都有根基,绝不会学他们破罐子破摔!
甚至西凉兵役,三十取一,连涸泽而渔都算不上!
抑或扬州兵役,未有定数,却远未达到以百取一!
当然海军是自力更生的兵种,并不在其列!
毕竟是扬州自家根基,积蓄下的民力都会是扬州底蕴!
无论折损百姓,还是砸锅卖铁,也都是自毁长城!
因此无论如何,西凉军都不会自毁根基,武威百姓踪迹全无,也绝不会如此简单!
只是其中道理,他却不知该如何向张飞和关羽交代!
总不能告诉两位兄弟,旁人不会像他们这般心狠!
“好了,先不提百姓一事!”
刘备略作沉吟,面无表情道:“不过此战凶险,我们兄弟还需振作!尤其是二弟,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留的有用之身,就总有卷土重来之机,你万不可因一时得失,失了心中斗志!”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兄弟半生漂泊,流落至今,还在乎河北一场胜负吗!关中才是我们的战场,陆扒皮绝难想到,我已摸透他的软肋!”
关羽微微抬眸,试探性看向刘备,却依旧未发一言!
张飞却是神色一亮,兴致盎然:“大哥,陆扒皮软肋在哪,详细说说!”
“当务之急,是军权!否则我们即便看到软肋,也无从下手!”
刘备面沉似水:“幸好,淳于琼今夜必然醉酒,酒后难免溺水而亡!他在河北辱过二弟,二弟就去送他一程吧!你的长刀沉沦已久,该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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