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姜弋的令牌,马车畅通无阻地出了城,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辙痕,渐渐驶向夜色之中。
沈菀目送着另一辆马车向南急奔,放下了车帘,讥笑道:“姜世子好谋划。”
姜弋无视她的嘲讽,“卫辞追踪能力一绝,我不过也是以防万一。”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沈菀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脸上的笑还是渐渐收了起来。
“这是给你的行囊和鱼符,沿途的关口我都打点过了,自有人会一路护送你。”
沈菀接过,半真半假地叹道:“姜世子这么贴心,我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答应当你的世子妃了,如今也不必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她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姜弋在短暂的沉默后道:“你若愿意,也不是不行。”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塞北一带皆是姜家的旧部,沈菀若真去了那里,有他庇护,定然能安稳余生。
他不喜欢她,但是不得不承认,每次看着她的脸,姜弋总是会想起白芷和姜箬。
若能以兄长的身份护她余生,对彼此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沈菀却乐了,笑眯眯道:“姜世子还真信了?唉,只可惜,姜世子想娶我,我还不想嫁呢!”
她骄傲得不行,却令姜弋忍不住失笑。
明明孤身一人,却敢从陵州闯到京城,势单力薄,也敢去招惹皇族宗亲,如今被他“逼”着离开,她也不自怨自艾,更不会故作清高,拒绝他所有的好意。
姜弋时常在想,若是姜箬平平安安地长大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他有了答案。
不管姜箬是什么样,他希望是沈菀这样。
聪慧,独立,看似柔软,却暗藏锋芒。
可他不希望姜箬是沈菀。
他难以想象,自幼便被捧在手心里的姜箬,若如沈菀这般沦落风尘,又该吃尽多少苦头,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思及此,他眼里的敌意散去了些许,连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去了塞北,若碰上任何麻烦,可以拿着这枚令牌去军营找人,无人敢拦你。”
他递过去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姜”字,右下角还有一个独特的印记,非常人可仿。
沈菀没有拒绝。
塞北远在千里,虽多少有点狐假虎威,但若有姜弋相护,她至少也有条退路。
缓步而行的马车忽然猛地一晃,姜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沈菀,本以为是十里亭到了,掀开帘子一看,外面的景象令他蓦然失声。
沈菀还以为发生了何事,抬眼看去,不期然与那马上之人四目相对,瞳孔骤然紧缩,薄唇微微颤着,唤出了熟悉的称呼。
“小舅舅……”
雪夜风寒天暗,细雪飘落在墨色的长袍,红鬃烈马犹如石雕一般默然矗立,那马上之人,更是如同与夜色融为一体,暗沉得几乎捕捉不到一丝光亮。
他微微拽了拽缰绳,马蹄踩在雪地里朝着他们靠近,清脆的声音却仿佛响雷般令沈菀与姜弋心神发颤。
许是心虚,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渗人,沈菀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而姜弋正好向前。
如此轻微而巧妙的举动被卫辞捕捉到,那双暗无边际的冷眸迅速划过了一丝利芒。
“姜世子打算把我夫人拐到哪里去?”
他的称呼令二人皆是一愣。
姜弋心神稍敛,沉声道:“卫辞,别再执迷不悟了,你明知道你和沈菀没有结果。”
卫辞轻轻一笑,一贯疏冷的面容此刻竟也看出了几分清雅和煦。
“合不合适,菀菀最清楚,不是么?”
沈菀惊得瞳孔地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突突的就红了。
幸亏在半夜里无人看见,她强装着镇定,平静地将提前准备好的腹稿脱口而出。
“卫辞,我本来就不喜欢你,这几日待在你身边,我无时无刻不觉得恶心。你还是放我走吧,对你我都……都好。”
说到最后,在看见卫辞刹那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时,沈菀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恶心?”
幽邃的冷眸似冰山下的幽潭,碎裂的冰面下是疯狂涌动的漩涡,仿佛恨不得将她吸入其中,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沈菀,”他双眸阴鸷无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话收回去!”
他就在她不远处,居高临下,布满血丝的双眸透着愤怒与疲惫,还有一丝隐晦的脆弱与难过。
沈菀抿了抿唇,轻扫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唇角弯起了一抹讥讽的笑。
“卫大人几时学会自欺欺人了?本来嘛,陪您玩玩也无妨,毕竟您还算大方。可惜你就快成亲了,我再待下去,也捞不到什么,还不如早早脱身,再找一颗摇钱树。”
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毕露,卫辞的怒火在那一瞬间积攒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却又被很好地克制在爆发的边缘。
“你是因为我和姜稚渔的婚事?”他冷静地解释着,“这婚事是皇上所赐,我已经拒了圣旨,你若还不放心,明日我们便可以成亲!”
“你拒了圣旨?”
姜弋蓦然出声,怒火冲冲地质问:“卫辞,你不要命了?”
卫辞冷冷地斜睨着他,那一眼杀气腾腾。
“就算没有这道圣旨,我也不会留下。”
风不知何时停了,沈菀平稳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的管束,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们卫家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何找机会逃出去,为何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卫辞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没有尖锐刻薄的话语,她只是平静而冷漠地道来,那样的神情,便足够刺穿他的心。
“沈菀,”卫辞哑着声音,眼眶在冷风中渐渐发红,“告诉我,这些话,都是姜弋逼你说的。”
沈菀反问:“骗自己有意思吗?”
卫辞呵了一声,闭了闭眼,那一刻仿佛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音。
再睁眸时,所有的情绪皆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要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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