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瑾很多年没有醉过了,所以他也搞不明白,为何昨夜喝了那么点酒,便会醉得不省人事。
醒来后身边多了一个淳于婉,衣不蔽体,跪在床下瑟瑟发抖,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宫人来为盛瑾更衣,所有人都垂首低眉,无人敢多看一眼。
盛瑾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他走之前,才赏了淳于婉一个恩典,封她为美人。
淳于婉高兴没多久,便传来皇帝要选妃的消息,各家千金喜不自胜,摩拳擦掌地等待得到盛瑾的垂怜。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也忙得不可开交。
赐婚圣旨一下,卫辞便迫不及待地挑选了最近的吉日,几乎是日夜赶工,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成婚那一日,十里红妆在长街蔓延,迎亲的队伍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官兵开道,将马长嘶,一路奔向姜武侯府。
沈菀穿着新制的喜袍,脸上画着浓妆,原本艳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妩媚。偏偏双眸含羞,似一池盈盈春水,美得令人不忍侧目。
温夫人等人极尽赞美之词,但想起四年前的婚礼,心中又不免生了惋惜。
“可怜菀菀,幼时命运多舛,好不容易回家了,和子书修成正果,这场婚礼,却等了四年之久。”
沈菀抿唇一笑,恰若盛放的水莲花,艳丽清绝。
“都过去了。”她坦荡而平静说道,那些年的煎熬,全都在这几个字里化作了云烟。
温夫人忙道:“是是是,看我,这大喜之日说这些做什么?你与子书相爱相知多年,如今定能苦尽甘来,恩爱白头。”
其他几人也是笑着附和,融洽的气氛,却因为新郎迟迟不来而略显不安。
大概是有了前车之鉴,吉时未至,温夫人便催促着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沈菀虽然没说什么,但攥着红盖头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看着这间闺房,记忆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她坐在同样的地方,满心欢喜地等着卫辞,却等来了一场几乎让卫家灭门的劫难。
之后种种回忆更如疾风般在脑海中闪现,沈菀白了脸色,几乎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亦或是她回到了过去。
“咚!”
一声锣鼓响,所有人皆是一震,紧接着便听外面有人激动地高喊:“新郎来了!”
沈菀微怔,所有的恐惧和忧虑在此刻如洪水褪去。
卫辞他,真的来娶她了……
红盖头隔绝了她的视线,但大门一开,那喧闹的谈笑声和鞭炮声交织成的喜庆却不减分毫。
姜弋背着她走出去,步步稳健,宽厚的臂膀,稳稳地将她托起。
大院内有人在闹喜,尤其以温聿为首,一个个以沈菀兄长自居,非得刁难卫辞不可。
一会儿让他蒙眼射箭,一会儿又让他作赋吟诗,更有甚者还特地摆了一盘死棋,非要他在一盏茶内解出。
卫辞被累得不轻,咬着牙低声警告温聿:“差不多得了。”
“这才哪跟哪啊!”温聿故意拔高了声音,“莞妹妹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娶的,你现在就想喊停,是不是压根就没想把她娶回去?”
一听这话,以应沅为首的长风楼弟子和灵琊山庄的人就不干了,纷纷摩拳擦掌,大有教训卫辞一顿的意思。
卫辞僵笑着,迅速和温聿商量:“放过我,你娘再催婚,我帮你挡。”
温聿狐狸眼一眯,一副得逞的狡猾奸笑。
“成交!”
温聿三言两语地驱散了众人,卫辞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抬眼便看见了被姜弋背出来的沈菀。
呼吸仿佛在此刻停止,卫辞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未看过她穿着嫁衣的模样。
姜弋放下沈菀,郑重地把妹妹交到卫辞手里。
没有煽情的话,只有一句杀气腾腾的警告。
“你敢负她,倾姜氏一族,定要取你性命!”
卫辞眸色一凛,正色道:“若真有那一日,不必姜氏动手,卫辞自当自戕谢罪!”
众宾客面面相觑,大概是从未见过,在新婚当日大舅子和新郎官互发毒誓的。
沈菀被卫辞牵着出了姜武侯府,她忍不住挠了挠他的掌心,含笑道:“你怎么敢发这种毒誓?若真有那一天,我哥哥真的会杀了你的!”
卫辞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因为我知道,不会有这么一天。”
二人跨出大门,一个入了花轿,一个上了骏马,黄昏的余晖渐渐被夜色吞没,他为她燃起了满街灯火。
欢呼与锣鼓渐渐远去,姜弋看着那顶轿子消失在街角,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难过得犹如刀绞。
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回去找军中兄弟痛饮一场,偏头时却看见了站在街口的人。
夜风拂动了衣角,金龙在月牙白色的锦袍上若隐若现,盛瑾望着远去的花轿,久久回不过神来,连姜弋何时来到了他身边都不知道。
他拱手行礼,“皇上怎么来了?”
“来观个礼。”盛瑾语气很淡,但见姜弋严肃的表情时,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怎么?你觉得朕要来抢亲?”
姜弋:“……”
他倒是没这么想,不过听盛瑾的意思,似乎还真这么想过。
“府中已备下了酒席,若是皇上不嫌弃,不妨……”
“不了。”盛瑾拒绝道,“平沙使臣刚走不久,这几日还积压了不少折子,朕忙得很。”
他说走就走,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朕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朕来过,姜世子能明白吗?”
姜弋垂首,“臣明白。”
胆小鬼又何止一个?
飞雪居上,玉无殇坐在屋顶,看着底下热热闹闹地从街上穿过的花轿,手边的酒瓶歪歪扭扭地倒着,在险些滚下去时,被丛寒稳稳接住。
“滚!”玉无殇一身戾气,俊美的脸在夜色中格外阴沉,“别来烦我。”
丛寒抱着酒瓶子,“阁主既然还放不下,为何不像从前一样,把她抢回来?”
玉无殇低笑一声,“抢?若她不愿,我再抢,都只是徒劳罢了。”
他仰面倒在屋檐上,望着云间朦胧的月,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千里万里。
“丛寒,”他轻声道,“也许,我真的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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