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兰跟姬琰的关系并不好,两人不像父子,更像是上下属。在姬如兰眼里,他不是个好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好将军。
姬琰施粥放粮,凿山搭桥,带兵剿匪,收容难民。这些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共睹,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揭竿造反后,在西南一呼百应。
卫辞没说什么,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姬琰确实不像这种人。
但提到了姬琰,姬如兰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此时他们在月皇山里,烤着火,聊着天,虽然不甚融洽,但是也让他们都短暂地忘了那些恩怨仇恨。
盛氏的逼迫,姬家的苦难,西南的战事,朝廷的镇压……
那些战火未曾烧到偏远静谧的月皇山,却烧在了他们每个人心里。
隔着火光,姬如兰看着对面的沈菀,明明她与他只有几尺之距,明明他们或被迫或主动地出生入死,可现在,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他这辈子,都无法穿透这段距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姬如兰猛地一激灵,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差。
手里香喷喷的烤红薯被他捏烂了,内心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煎熬。
但见沈菀和卫辞亲密无间,偶尔视线相触时脸上浮起的浅笑,与在他面前的嘲讽和无情不同,那是一种姬如兰从未见过的信任与温柔。
察觉到一道直白的视线,姬如兰偏头却看见钟离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表情立马就冷了下来。
“有事?”
钟离音打量着他,若有所思:“你长得很像我姑姑。”
姬如兰呵呵,“滚!少跟老子攀亲戚。”
钟离音没有放弃,转而问道:“你认识钟离婳吗?”
“不认识。”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神色漠然。钟离音瞧了一会儿,见他不似说谎,也只能作罢,因而也没看见,姬如兰垂下的眼,汹涌着浓烈的戾气。
接下来两日,姬如兰都格外安静,摆着一张死人脸,嘴巴也跟被缝上了一样。
众人都忙着赶路,没人搭理他,但在第三日,姬如兰就被竟离救走了。
卫辞和沈菀也无暇顾及他,云景已经找到,当务之急是送他回京城,同是朝廷的镇压军也抵达西南,卫辞不得不离开。
如今西南四处戒严,姬家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在卫辞他们下山之时,便已经派人包围了莫家村。
卫辞让人护送云景迅速回京,自己则带着沈菀,同萧七他们分散而行,以免惹人注意。
同一时间,姬如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姬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被人“请”到了姬琰面前。
姬琰年逾五十,但体态健硕,面容刚毅。既有盛氏皇族的威严,又不失姬家将军的气魄。
姬如兰与他并不相似,或许他更像他的母亲。姬如兰有时候都怀疑,姬琰根本不喜欢他母亲,要不然为什么,姬琰从来不会正眼看他呢?
“听说你在寒州城内被灵善郡主抓了?”
姬如兰眉毛都不动一下,嗓音冰冷,如实道:“是,她假意被擒,利用我混进寒州城,又挟持我离开。”
姬琰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却没有半点温度。
“去了一趟京城,昔日我教你的本事,倒是忘得彻底。”
姬如兰不说话,死气沉沉,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知道,姬琰不需要他解释,也讨厌他顶罪,那些年的折磨,让姬如兰学会了一件事。
沉默,但不服软。
“自己去领罚吧,看在你一身伤的份上,我会让他们下手轻点。”
他点头,扭头就走,姬琰又叫住他。
“你姐姐在京城可还好?”
姬如兰脚步顿了一下,“挺好。”
他似乎也信了,便没再过问。
可姬如兰却感觉无比讽刺。
姬琰既然开口问他,便说明他从未命人去打听过姬如烟的处境。
这也是为什么,姬如兰能放心地把姬如兰放在京城。
如果姬家赢了,她会安然无事;如果姬家输了,她也不会被卷进来。
出了门,姬如兰熟练地往刑室走,迎面却有一名老者走来,须发皆白,面容慈蔼,步伐平稳,眉宇间带着几分儒者之气。
正是他的先生,丰祁。
姬如兰眯起了双眸,眼前的人影逐渐与天水寨石楼内的那黑袍巫师重合,一股强烈的感觉油然而生。
“少主这是怎么了?出去了一趟,不认得我了?”
丰祁笑着,声音淡若清泉,却是与那黑袍巫师的阴冷沙哑完全不同。
姬如兰沉默了片刻,才拱手作揖,“见过丰先生。”
他虚虚抬了抬手,“少主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倒是你这一回遭了难,可知朝廷有多用心险恶?”
姬如兰垂眸,颔首,声音一如往昔冰冷。
“先生放心,我迟早会摘了卫辞的脑袋!”
丰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领罚吧,别看你爹不苟言笑,他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姬如兰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然而在丰祁欲离开之时,姬如兰忽然问道:“先生可去过月皇山?”
丰祁脚步一顿,回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月皇山?那里传说是南疆族的隐居之所,我一介文人,去那儿做什么?”
姬如兰笑得没心没肺,“没什么,我只是很奇怪,我爹怎么会知道我在月皇山呢?”
丰祁紧皱的眉头松开,不以为意道:“许是竟离传回的消息,又或者说下面的人看到了。这儿是西南,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爹的法眼?”
他半开玩笑着,似乎并没有当回事,然而同姬如兰告别之后,那张脸便彻底沉了下来,转身快步去见姬琰。
寒州城内,大概是大战在即,这座城池格外冷清,偶尔还能看见巡逻的西南兵。
雨似乎格外眷顾这座城池,于日暮时分淅淅沥沥地下了,在竹楼上敲击着悠扬宁和的曲子,织成了烟雨朦胧的图景。
一间客栈内,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一方天地,床沿旁搭着一只莹润白皙的小脚,很快被握着塞回帘帐内。
腰带半解,下拉的衣领露出了玉色肌肤,肩背上的蝴蝶胎记好似下一秒便会振翅飞起,又被一只宽厚的大掌蹂躏得泛了浅浅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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