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看不见刑房里成堆的尸体，也听不见那些人撕心裂肺的求饶与惨叫。
她一边乖乖坐着让钟离音给她换药，一边愁眉苦脸地盯着那难看的伤口，碎碎念着：“该不会留疤吧？”
“可能会有，毕竟伤口太深了。”
沈菀想起了钟离音脸上的伤疤，一本正经道：“反正我这是在背上，没什么大碍，但是你的脸可不能拖。”
钟离音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脸，当初在月皇山内不慎受了伤，她也只是简单地处理，如今还留着疤痕，但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钟离音不以为意，“皮囊而已，磕磕碰碰很正常。”
她顺手撸起了袖子，给沈菀看自己的手臂。
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伤疤，刀伤，烧伤，还有咬伤，参差不齐。
沈菀震惊地盯着她：“你家人小时候虐待你？”
“……”钟离音道，“这是我自己弄的。”
身为圣女，她要学的数不胜数，尤其要经常与毒虫为伴，受伤中毒是难免的事。
沈菀心疼地摸着那些伤疤，“不行，等我回了京城，就找月澜帮忙，把这身伤疤去了，若是你日后的夫君嫌弃可怎么办？”
“没事。”钟离音淡定道，“大不了再换一个。”
沈菀双眸中眨着晶亮的光，“有点道理。”
“叩叩。”
有人敲响了房门，钟离音帮沈菀披上了衣裳，才将人请进来。
是傅玄。
他站在外室，紧张而担忧地看着沈菀，脸上少见的有几分沉重之色。
“菀菀，你……你的伤还好吗？”
沈菀冲着他笑了笑，“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钟离音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
方才上药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了，还叫没事？
傅玄心里挣扎了许久，才鼓足勇气道：“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沈菀一愣，一声“可以”还未说出口，钟离音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行。”她说，“菀菀现在很累了，要睡觉，你晚点再来吧。”
傅玄难得坚持，“就几句。”
沈菀知晓，若非是要事，傅玄不会这么执着，便道：“阿音，让我跟他说几句吧。”
钟离音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还看了傅玄一眼，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等人出去了，沈菀才问：“傅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傅玄憋不住了，直接问道：“菀菀，你知道卫大人去哪里了吗？”
沈菀面露迷茫，“豳州城内公务繁忙，他应是忙着善后吧，你找他有事？”
傅玄摇着头，“不，他在刑房，除了他，还有玉无殇。你中毒的这两日，他们二人跟疯了一样，把姬琰的旧部全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就为了找出害你的凶手。”
沈菀愕然，喃喃道：“他没告诉我……”
“他自然是不敢告诉你。”傅玄急道，“那些人都有官职在身，若要处理，也该由皇上定夺，卫大人这么做，会造人诟病的。”
傅玄是真的在替卫辞他们捏一把汗。
没错，卫辞平反有功，他是大英雄，是大功臣。但正因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一旦这些事被捅出去，泼在卫辞身上的脏水只会越来越多。
树大招风，卫国公府本就是众矢之的，卫辞行事还如此嚣张放肆，定然会招来更多的谩骂和质疑。
沈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傅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相信小舅舅。”
傅玄一怔，“你说什么？”
“那些人本就是叛军之首，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若他们能真心悔悟，自然可以逃过一劫，可若他们还心存侥幸，意图暗下毒手，小舅舅处置他们，又有什么问题？”
“可……可卫大人也不该……”
“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们，才是最妥当的？”
沈菀打断他的话，也问得傅玄哑口无言。
他自幼跟着傅岚，只知皇恩浩荡，军命如山，从来不敢越过雷池一步，更别说如此枉顾律法人情，行此大胆之事。
但沈菀的话，却让傅玄心里涌起了愧疚。
“菀菀，我并非是替那些人求情，我只是……”
“我知道。”沈菀浅浅一笑，“你是在担心我，担心小舅舅，但是既然他决定这么做，就会处理妥当的。”
傅玄忍不住问：“你就这么相信他？”
沈菀毫不犹豫，“自然。”
“可万一，日后他骗了你，或者伤害了你呢？”
沈菀认真思索了一番，“那也是日后的事，至少现在，我相信他。”
傅玄离开之时，满脸是掩不住的失落。
沈菀也收了几分笑意，沉默了半晌之后，唤来了萧七。
卫辞于夜色深浓时才回来，他照样把身上的气味洗干净，换了身衣裳，才去看沈菀。
本以为她已经睡了，卫辞一进屋，却见她正好抬起了头，清亮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眉眼似月牙弯起。
卫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掩上房门，朝她走了过去，一把把她捞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
沈菀圈着他的脖子，大半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凑在他颈间嗅了嗅。
“好浓的香味，你是不是出去偷腥了？”
卫辞抓着她作乱的手，尽量不让她碰到伤口，忍不住失笑，轻叹一声。
“司马府的公务堆积如山，豳州与寒州的西南兵的安排令我焦头烂额，还得分出神来惦记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又哪来的精力去外面偷腥？”
沈菀闷笑出声，比着小拇指故意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不重要，在你心里才占了那么一点点位置……”
卫辞亲了亲她的手指，嗓音沉磁，“说来惭愧，看公文时想你，走路时想你，吃饭时也在想你……如今见了你，才知这一日过得有多么漫长。”
沈菀倒吸了一口气，笑眯眯道：“莫不是抹了几斤蜜，今日嘴巴怎么这么甜？”
卫辞凑了过去，轻轻蹭了蹭她的唇珠，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不若你自己尝尝？”
沈菀笑着推开他，义正词严道：“我还是个病人呢，你能不能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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