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闹什么?”
芸豆一看见沈菀,那张糊满了眼泪的脸立马献出了欣喜的笑容。
“沈姑娘,求求你再救美人一次,她这一回,好像真的要不行了。”
阿眠皱着眉,试图阻止,沈菀却已经芸豆走了。
还是那座清冷的寒秋宫,似乎春色不肯来临,此处荒凉偏僻,入殿便觉一股阴沉沉的冷意。
沈菀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虞知晓,与数日前对比,此刻的她,就像是被吸干了浑身的精血,脸色白得吓人,骨瘦如柴,便是先前大病,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沈菀变了脸色,即刻为她把脉,待察觉到那虚浮无力的脉象时,她眼眸中的震惊一点点地褪去,只余一片灰暗。
芸豆还在哭,沈菀问她:“她这样多久了?”
芸豆茫然地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这几日美人都不许我近身伺候,尤其是沈姑娘回宫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殿里,不肯出门,还是我今早听到了动静,才壮着胆子闯进来的。”
芸豆拿了一件布满了污血的衣裳,这是她给虞知晓换下的。
沈菀眸光一厉,“是毒!”
很厉害的毒,毒性如此猛烈,但又不会在顷刻间要人的命,但是从中毒到毒发身亡,中间定然要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沈菀扭头看向虞知晓,心情十分复杂。
沈菀一直在东宫内等着她来,等着她来解释。
解释为何在祭祖之前送她那件刀枪不入的蛟纱,还嘱咐她务必日日穿着;解释祭祖那日,她为何引卫辞与她见面。
虞知晓是意料之外的一环,可就是这一环,救了沈菀的命。
芸豆的哭声更大了,“沈姑娘,美人还有得救吗?”
沈菀沉重道:“太迟了。”
若是早几日,她或许还有办法。
但是现在,虞知晓生机尽断,毒血已经流到了奇经八脉,根本回天乏术。
她不懂的是,为何虞知晓要隐瞒自己中毒的事,仿佛是为了求死一般。
还是,她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大概是芸豆的哭声太大,把昏迷的虞知晓吵醒了。
她疲惫地睁开眼,浑身的痛感已经让她的感官渐渐麻木,但是在看见沈菀的那一瞬间,眼瞳还是下意识地缩了起来。
虞知晓试图躲避,但手臂沉得抬不起来,她张嘴想说什么,口中又是溢出了浓稠的腥血。
沈菀把吓坏了的芸豆支了出去,帮虞知晓擦了把脸,那张脸似乎比方才又难看了几分。
她竟还笑得出来,声若蚊呐,虚弱无力。
“我这样,很丑吧?”
沈菀挑开她鬓角的碎发,认真道:“不丑。”
虞知晓信了,眼角溢出了一丝微光。
“是啊,若非我生了这张脸,我父母又怎么会花二两银子把我卖了。”
沈菀动作一顿,垂着眸,语气有些低,“以前从未听你说过这些。”
“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
跟沈菀在一起的时候,虞知晓感受到了友谊和尊重,那也是她短暂的快乐时光,又何必去谈那些灰暗的往事?
虞知晓轻轻抓着沈菀的手,“等我死后,你能不能把我烧了,我不想留在皇宫了。”
沈菀轻声应道:“好。”
“真想去看看你口中的大海,”虞知晓苦笑,“虽然生在皓月,我竟是从未见过海。”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
虞知晓笑得有些苦涩,“我好不了了,服下黄泉花毒,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沈菀眼眸中布满了阴霾,“谁逼你的?”
“无人逼我。”
是她自愿的。
若她不吃,这毒便会下在沈菀身上,可她也不想害沈菀,更不会给宋微机会对沈菀下手。
所以她必须服毒,让宋微相信,沈菀已经中了毒,他也不会再盯着沈菀,更不会在意她这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沈菀不信,逼问道:“虞知晓,告诉我,谁害的你!”
不管直接或间接,不管自愿或被迫,总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理由,让她不得不吞下毒药。
“别问了。”
她不能说,她不能背叛将她从泥泞里拉出来的宋微,也不能背叛将她从生死边缘中救回来的沈菀。
虞知晓几乎已经脱力,意识也渐渐模糊,那如干枯的树枝的手却抓紧了沈菀,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菀菀,宋氏皇族……没那么简单,你要是能走,赶紧走……”
毒性再次发作,虞知晓痛苦地呻吟着,浑身抽搐不止,那张原本温柔娴静的脸,从狰狞,到逐渐平静。
一同平静的,还有她的呼吸。
沈菀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擦了擦,试图记住虞知晓的脸,但是很快,两眼又是水雾弥漫。
“啪嗒!”
“啪嗒!啪嗒!”
热泪一滴两滴地砸落,湿润了虞知晓枯瘦的手臂,沈菀泣不成声。
御书房内,宋时卿同贺兰晏正在议事,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正猜测是何人敢在御书房外闹事,紧接着便看见沈菀冲了进来。
宋时卿紧皱的眉头舒开,但见沈菀湿红的眼眶,明显又哭过的痕迹,又忍不住蹙眉。
向紧追其后的阿眠等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退下,宋时卿才问:“发生何事了?”
沈菀难得没有与他针锋相对,更没有用那种漫不经心中又透着讥讽的眼神看他。
这让宋时卿有一丝隐秘的雀跃,但他也知道,她此刻的服软,是另有目的。
“宋时卿,我求你件事,帮我把虞美人葬在宫外吧。”
不等宋时卿开口,贺兰晏便道:“沈姑娘,这怕是于理不合。”
虞知晓是皇帝的妃子,她就是死,也得死在皇宫里。
沈菀不理他,只是盯着宋时卿,执着地要个答案。
宋时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玉扳指,“菀菀,你知道的,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不,你可以。”沈菀目光如炬,“皇上病了,宋淮死了,如今的皓月,做主的人轮到你了。”
宋时卿轻笑一声,“你人在东宫,倒是对外面的形势了解不少。”
顿了一下,他收了笑容,锐利的眼神步步紧逼。
“不过,我若帮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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