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有第一批牛羊杂畜抵达北庭了。
初五,朱瑾率部北上接应,见到了铺天盖地的牛羊和骑兵时,十分震惊。
他震惊的不是这壮观的场面,事实上早在去年就见识过了。他为这些牲畜的瘦弱程度感到惊讶,再让它们跑上一千里,风一吹就得倒毙。
赶路也赶得太急了!
“朱将军!”拔野古远远看见朱瑾,单骑上前,大声招呼。
对猛将兄,他从来不乏尊敬。哪怕他年纪大了,依然不可小视,真打起来,人家很可能三两下就解决了你。
“这些牛羊……”朱瑾拿马槊指了指,说道。
“大汗在西域用兵,所费甚多。我料那些穷鬼家里也翻不出二两米,故紧赶慢赶,带着首批牛羊过来了。”拔野古说道。
朱瑾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说得好听,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急着赶过来吧?偰元助、廉祐、阿啜等幸进之辈,骤登高位,消息多半已经传回草原了。这厮看样子也是有上进心的,急着赶到圣人面前献媚,亦不无可能。
“带了多少人过来?”朱瑾问道。
拔野古一愣。不问带了多少牛羊过来,而是问带了多少人?难道圣人要征兵?可为什么征兵呢?吃了败仗?
拔野古目光闪烁,试探道:“只带了三千人。大部队还在后面,大概还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北庭。”
“派人过去传令,让他们加快脚步,七月十五之前必须赶到。”朱瑾一挥马槊,道。
“这……好吧。”拔野古唤了两名本家子侄,让他们立刻回去传令。
“记住,牛羊可以晚点到,人要尽快赶至。”朱瑾又补充了句。
两名信使点了点头,飞快离去。
朱瑾带着拔野古一行人前往清镇,于初六早上抵达镇城附近的水泊湿地。
总计十五万头牛羊,部分留在清镇附近集中喂养,部分向东疏散到白杨河流域,部分驱赶向西,在叶叶河两岸放牧。
拔野古等部落酋豪被安排住进了驿站。
驿站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草料库,小山般的干草一捆捆整齐堆放着——没有一点夸张,草料多得就如同山一般高大。
但这般雄伟的草料山,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一般快速消融着。
一支又一支的部队抵达此处。
他们穿着皮裘,说着变了味的回鹘话以及很多让人听不太明白的语言,带着大量马匹、器械,赶着牛羊、骆驼,在草料库附近休整一番后,继续西行,听闻前往更西边的黄草泊一带放牧,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草料山消耗的速度非常之快,已经到了不得不补充的程度。
七月初八一大早,数百武士骑着马儿,带着数量更多的农人,离开了清镇军城,一路向北。
拔野古看着稀奇,询问驿将道:“这都是什么人?”
驿将够着头看了一眼。
只见密密麻麻的马车蜿蜒向北,车厢里坐满了拿着镰刀的农人。车队两侧,则是全副武装的骑士,挎刀持弓,一路护送。
“还能是什么人?”驿将笑了笑,道:“清镇府兵呗。带着他们的部曲,北上割草去啦。”
拔野古去年隐约听闻圣人在清镇安置府兵,没想到已经落实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边。
清镇的位置是真不错,前唐时开挖的沟渠已经疏浚完毕,可以灌溉农田了。而那些田地里则种满了小麦,虽然长势不是很好,但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下个月就可以收割了吧?”拔野古感慨道:“不知不觉间,圣人在北庭的部署是越来越完善了。”
“可不是么!”驿将说道:“去岁在清镇安置两千府兵,很多人都觉得太冒险了。一旦被贼人突入,屯垦成果将毁于一旦。不过赵王、符公、朱将军坐镇此地,贼人没来,他们耐不住寂寞,天天去打贼人。先不说捞到了多少战果,单说这清镇,确实安稳了下来,人皆称善。”
“这次圣人召集我等,到底所为何事?”拔野古又问道。
“你不知道?”驿将有些惊讶:“这在清镇不是秘密。这两天看到西行的蕃兵了么?”
我也是“蕃兵”——拔野古暗地里吐槽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看到了。一拨数百至两千骑不等,带着许多马匹、牛羊,一路向西放牧。这是去抢草场的吧?葛逻禄人不听话?”
“葛逻禄人不听话倒好了,名正言顺抢了他们。”驿将说道:“不是去抢草场的。军中传闻,要去西边抢波斯人。葛逻禄人这次是帮手,跟着一起出动。”
“那得多少人?”拔野古心中一震,问道。
碛北、碛南蕃部是第二年出征了。去年他们凑了二万人左右,没打太多仗,然后便回去了。今年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数目,带了五十多万牛羊马驼,横穿草原,抵达北庭。
他们这就两万骑了,不敢想象还要出动多少人马。
“北庭人不多,不过朝廷管得严。各个夷离堇手下有多少兵马,大体上都知道。听过路的酋豪说,这次怎么着也得出动两三万骑。”驿将说道:“再算上朝廷经制之军,嗬,动静大着哩。”
“不怕可萨回鹘、黠嘎斯人趁虚而入,劫掠北庭吗?”拔野古问道。
可萨回鹘生活在阿尔泰山一带。回鹘西迁之时没走,后来其中相当一部分被仆固俊羁縻统治。去年圣人走草原,突袭北庭,可萨回鹘被打击得很惨,部落老弱妇孺被抄,拔野古他们也分到了一部分奴隶,故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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