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军方有个固定习惯。
当进行这种分兵作战时,各路主帅都会把自身的进展写成秘密情报,一份送往京城,其余的分别送给另外几路,彼此之间熟悉状况,以便能联动配合,密切呼应,不致出现孤立无援的情形。
任真作为转运使,负责运送粮草辎重,更有必要知道三路军情,所以,汇集到他手里的情报并不少。
通过情报他知道,濮阳一路,夏侯淳的生力军跟陈庆之相峙,面对后者的猛烈火力,防守得极为吃力,伤亡损失惨重。
这场暴雨规模较大,趁着天公作美,敌军难以攻城,唐军有短暂喘息的功夫,他这时去犒赏大军,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至于引诱陈庆之上钩,这是个宏大的计划,仅靠虎卫的微弱战力,绝对不够。牵一发而动全身,等见到夏侯淳后,他们得好好合计一番。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
三日后,任真集结众将,首次分配运粮任务。
桐城的血侯军,由牧野负责,莫染衣和沐清梦协助运粮;
长平的敬侯军,以范东流为首,赵香炉和卓尔为辅;
中央的濮阳方向,任真亲自出马,鉴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带着夏侯霸、梅琅和绣绣三人同行。
三支粮队,均配有一万虎卫押运,按任真的命令,初次行军运粮,他们不必太急于赶路,务必小心谨慎,留意各处地形,安全无虞后,再绘成图,确定粮道路线。
而乌巢大本营,则由监军暗形坐镇,率领原有的守军守城。
清晨,三支粮队同时出动,各护送五万石粮草启程。
晨光熹微,任真这队人马往正南而去,刚出城不远,便进入莽莽深山。
北方地势较陡,山脉众多,森林植被茂密,不乏险恶地带。从乌巢到濮阳,路程不算很远,但途中群山连绵,云雾缭绕,不利于粮车通行,更方便敌军设伏,凶险重重,故而这段路并不好走。
大雨过后,远山苍翠,空气清凉,幽静的环境更让人舒爽,然而,众军无暇享受这份风景。
托运着沉重麻袋,马车本就走得不快,地面到处是积水,雨后的土壤更加松软,车轮往往陷在坑里,进退两难。如此情形下,只能让军士们在后面推车,弄得浑身泥泞,非常辛苦。
任真对困难早有预料,并未太过忧虑。他清楚,困难只是暂时的,等虎丘的墨家匠师造好木牛流马,机械灵活自如,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骑在马上,他手里捏着份牛皮地图,注意力都用来观察四周地形。
夏侯霸替父亲运粮,格外尽心,勤快地在粮队各处巡逻。
梅琅这次跟来,唯一目的就是跟任真融洽相处,争取赢得他的认可,所以骑马跟在身旁,寸步不离。
趁着任真喝水的功夫,他请教道:“老师,我有一事不解。您是根据什么分配将领的?”
任真放下水囊,说道:“为什么关心这个?”
梅琅答道:“我有些费劲。去桐城的队伍里,牧野只是粗人,对兵法一窍不通,您为何让他作主?莫染衣和沐大小姐都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哪个不比牧野强?”
任真微微一笑。
“还有,赵香炉和另一人出自西陵,我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您就不怕他俩联合起来,不受范公子约束么?”
同行的绣绣闻言,不动声色地凑上来,期待任真如何解答。
任真随口答道:“因为牧野和范东流的战力最强。”
梅琅一怔,“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暗藏深意呢!”
任真摇头,没再说话。
他心里想的是,虽然你口口声声称我老师,老师却不想养虎为患,认真教你。
他之所以重用牧野,除了对此人有好感,更重要的原因是,莫沐两人娇生惯养,身上傲气太重,容易懈怠轻敌,不适合为将,反倒是牧野更能脚踏实地。
至于另一队,范东流的能力毋庸置疑,即使赵香炉想耍女人脾气,他也能镇得住,不会纵容她,所以任真信得过他。
权力分配的关键,在于权力制衡。
其实不复杂。
绣绣若有所思,打趣道:“如果以实力为尊,应该让我当这队的主将才对。”
梅琅侧身,朝绣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瞎闹。
任真笑容玩味,“你说得不错。咱们四人里,梅琅和夏侯淳肯定打不过我,倒是你,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境界。”
梅琅闻言,脸色微僵,打量着绣绣的姣好面容,狐疑道:“林兄,我早知道你修行,还以为你道行微末,听老师的意思,怎么,难道你高深莫测?”
他跟绣绣相识已久,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今日被任真道破,他才意识到,原来是真人不露相,这位京城名妓并不简单。
绣绣神态自若,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温声道:“只是拙劣的小把戏而已,能隐匿修为,让侯爷见笑了。不过,在下确实要比您强一丁点。”
她心头微冷,猫扑堂都是风尘女子,混迹勾栏,擅长隐匿境界以自保,坊主又不是不知道,此时故意道破,显然是在给梅琅提醒。
任真转过身,戏谑地道:“一丁点是多少?六境,还是七境巅峰?”
绣绣抿嘴,笑意盈盈,“说出来怕吓着您,我是八境大宗师!”
梅琅开怀大笑,觉得这笑话很有趣。
任真似笑非笑,瞥了她那把剑一眼,自顾纵马向前。
很多真话,往往是以玩笑话说出来的。只是当局者迷,人们无法意识到罢了。
……
……
半日功夫,粮队深入山区,越往里走,重峦叠嶂,地势越高,待到日暮降临时,一排连绵山峰横亘在众人眼前,挡住了去路。
站在山脚下,眺望远处,到处是渺茫云雾,在昏沉暮色下,跟天穹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到尽头。
“咱们这是挑了一条仙路啊……”
梅琅凝视着云雾深处,轻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感慨。
绣绣也生出挫败感,催马来到任真身畔,问道:“侯爷,咱们是不是迷路了?您定的路线是要经过这里?”
任真看着手里的地图,幽幽地道:“没错,就是这里。”
绣绣凑过去,只见他手指正掐着地图一处,上面写着三个字。
南溪山。
山风吹来,梅琅身体觉冷,缩了缩脖子,说道:“老师,我怎么感觉有点阴森?咱们还是在此地过夜吧!”
任真摇头说道:“云雾深处有人家,咱们进山过夜。”
梅琅顿感诧异,“您怎么知道前方有人家?难道以前来过这里?”
任真攥着缰绳,行向前方。
“此地盛产云烟茶,怎么会没有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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