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并不在书院,不过离的也不远,在书院不远处的小镇上暂居。
那个小镇就是围绕书院形成的。
陈景恪规划的学城,自然也规划了生活区。
虽然目前这里书院才只有三所,学生也不多,但围绕这三所书院生活的人却不少。
比如洛下书院同时也是算学研究院所在地,上千名算学精英在这里学习搞研究。
这些人的家眷,很多也都被接了过来,就住在生活区。
然后三所书院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有配套的施舍,相关人员大多也都住在这里。
还有很多来这里求学的士子,干脆就在这里租房子常住。
目前生活区的规模,已经不亚于一般的镇子。
酒楼、茶馆、客栈等等设施一应俱全。
曹端并没有窝在客栈,而是四处观看。
发现这里的人都非常有素质,大街上看不到有人吐痰,垃圾都会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走路习惯性靠右边。
也几乎听不到大声喧哗,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比较收敛。
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两点。
其一,这里的人都懂得排队。
买东西之类的,都会自发的去排队,有人插队就会被大家鄙视。
商家也不会为插队的人服务。
这乍一看很不起眼,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这太难了。
一个几千人的镇子,能做到这一点,足见治理这里的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但还要有个前提,那就是百姓懂得羞耻心,知道在外面要保护自己的颜面。
说白了,要教百姓们‘礼’。
普通百姓都能懂礼,可见书院的影响有多大。
其二,几乎都识字会简单的算数。
小镇上的人懂礼貌这不奇怪,有太多办法可以做到了。
他自认为自己主政,也能将身边的人教育好。
可是让大多数人都识字,这一点就难了。
但这座小镇上的居民,几乎都会写自己的名字,都认识一些常用字。
比如招牌上的字,不论能不能写的出来,起码都能认得出来。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习惯了周围环境,所以知道招牌上写的是什么字。
后来将其中一些字拆开,单独拿给人看,大多竟然也都认识。
这就说明,他们是真认识。
而且这里的人,几乎都能熟练的应用加减法,很多还能用乘除。
要知道,在乡下很多大地主家里,都找不到几个识字的人。
很多地主家的管家,也就能写几个常用字,懂得简单的加减法乘除而已。
这种种表现不仅让他疑惑。
怎么做到的?
他就去打听,很快就有了答案。
书院开办的有初识学堂,教镇上的人读书识字。
初识就是字面意思,教人学习一些基础知识。
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景恪竟然这么做?
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假。
于是亲自去初识学堂,进行实地考察。
所谓初识学堂,其实就是一棵大桑树下搭了一个大木棚。
没有课桌,也没有笔墨纸砚。
教的人就站在一块黑板前,用白色粉笔写字。
老师是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是三所书院的学生。
学习的人就席地而坐,手里拿着木棍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学生也不是固定的。
谁都可以过来学,没有收费,没有人会过问,更没有人来阻止。
新来的人自己找地方,不要打扰别人。
有的人学会了,或者有事要走,就自己从一边离开。
可谓是来去自由。
他们中间有老人,有年轻人,有孩童,还有妇人。
有衣着整齐,一看就是体面人,也有衣衫破旧的苦工。
但不论是什么身份,此时此刻都围坐在一起学习,是那么的和谐。
教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先讲一个简单的古人小故事。
然后从故事里提炼出几个简单的常用字,教大家认识书写。
算学方面,则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几个孩子一遍又一遍的教,下面听讲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学。
看着这一幕,曹端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韩愈的一句话: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这不正是先贤之言的真实写照吗。
然后就想起《大同世界》里的一篇文章:
知行合一。
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陈景恪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道,还在践行道。
这才是孔子口中真正的仁者啊。
真应该早点来向他请教。
就在这时,他发现有几个年轻人,正如他一般站在不远处,观察这边的情况。
心中一动,就走上前去道:“在下渑池曹端有礼了,敢问诸位可是来洛下书院求学的?”
曹端?
几人都不禁有些惊讶,这个名字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毕竟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没少被师长拿来做比较。
可他不是理学门徒吗?怎么会来这里?
心中这么想,表面却不敢怠慢,纷纷还礼:
“在下建安杨荣……”
“在下石首杨溥……”
“在下兖州韩克忠……”
——
送走学生回到办公室,陈景恪正准备了解一下书院的近况,却见程一民拿着一沓纸递过来:
“既然都要见曹端了,何不多见几个人。”
“向书院投递行卷者甚多,这些是我从中挑选出来杰出者,总共一十三份。”
“我觉得都是可造之材,你不妨都见见。”
行卷,是古代读书人求职用的东西,将自己最优秀的作品写下来,送给达官显贵以求获得赏识。
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拜师、求学之类的场合。
陈景恪:“……”
行吧,还要指着这老头干活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就说道:“这些人都在镇上?”
程一民说道:“应当都在镇上……能找到几个就先见几个吧,剩下的以后再见也不迟。”
陈景恪:“行,你让他们都过来吧……我先看看他们的文章,免得到时候出丑。”
之后他拿起文章翻看起来。
杨荣?杨溥?
这俩人陈景恪岂能不知道,正是永乐朝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二。
之前见到杨士奇的时候,他就在好奇剩下的二杨啥时候出来。
还担心过,这俩人别被蝴蝶的小翅膀给扇没了。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对于这些人能出头,他一点都不奇怪。
有些人能出头靠的是运气,有些人靠的是实力。
只要天赋和能力还在,换个环境也一样能有所作为。
三杨这样的人,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出头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给我投递行卷?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是大人物,可陈景恪还是觉得很兴奋。
但更多的还是诡异。
试想一下,如果将来内阁七学士,全是他举荐出仕并提拔上来的。
啧……
真想看看朱雄英是啥表情。
此时他还不知道,杨荣和杨溥已经获得地方衙门举荐,是来京城参加考核的。
不过区别不大。
两人都来洛下书院求学了,这关系基本就确定了,是撇不开的。
杨荣的文章没什么可说的,运用唯物论谈了自己对历史的了解,还是很有见地的。
不过对现在的陈景恪来说,也仅此而已了。
反倒是杨溥的文章,很是让他惊奇。
写的竟然是军略,而且认知非常的中规中矩。
这里中规中矩可不是贬义词,而是称赞。
一个文人,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就对军略有着清晰正确的了解,这非常不容易。
可以说天赋异禀。
稍加培养就是不错的将领……
考虑到杨溥在前世的成就,妥妥的将帅之才啊。
这不禁让陈景恪感到诧异。
杨溥不是内阁学士、文臣领袖吗?还懂军事?
上辈子没听说过啊。
事实上,上辈子他也就知道三杨,具体就不甚了解了。
况且,史书上也只是提过一嘴他习武,并没有做过多介绍。
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不过现在了解也不晚。
陈景恪不禁回过头,开始逐字逐句的阅读杨溥的文章。
发现他对很多问题的看法虽然不新颖,却都切中要害。
比如他认为,北方当穷追猛打,不可给蒙古恢复元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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