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思棋社。

陈淼先到一步，用的是方文这个化名要了一个房间，静静的等候老范的到来，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

老范推门进来。

“先喝杯茶吧，下棋对弈讲究心平气和，凝神静气。”陈淼轻轻的将一枚茶盏推了过去。

“嗯，不错，今年的龙井秋茶。”老范端起来，微微抿了一小口，砸吧嘴赞了一句。

“棋社的茶可不便宜，你难得来喝一次，多喝点儿。”

“我可不上你的当，茶水喝多了，容易上厕所。”老范放下茶盏，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快点儿，好久没有跟你一块儿下棋了。”

“还是老规矩？”

“当然。”老范毫不犹豫道。

围棋的规矩都是黑先白后，所以每次下棋，都是老范执黑棋。

“你就不能谦虚一回，让我执一回黑棋？”陈淼幽怨一声。

“跟你谦虚，我才不傻呢。”老范嘿嘿一笑，抓起装黑色云子的罐子，就往自己身边一放，这是让陈淼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这一局我让你几个子？”陈淼揶揄的一笑道。

“三个，不，五个，多了就没意思了。”老范自顾自的说道，一点儿都不为自己下的一手烂棋感到羞愧。

他就这德行，陈淼早就见识过了，要不是多了点儿书，又踏上革命的道路，这老范说不准会成为大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瘪三。

读书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

“我把袁杰给杀了！”随着两人不断的在棋盘上落子，陈淼忽然开口说道。

“啥，袁杰？”老范吓了一跳，落子的手不由的哆嗦了一下，结果落在相邻的位置上了，“伪上海总商会会长袁显的独子？”

“除了他之外，上海滩还有哪一个袁杰值得我去杀？”陈淼摁住了老范的手指，“老范，落子无悔，咱可说好的，下棋不许耍赖。”

“这可非同小可，他是招惹你了，还是被迫自卫杀人？”老范是了解陈淼，真逼到他动手杀人的地步，那是忍无可忍了，须知，一个在敌人心脏你卧底的情报人员，最忌讳的就是杀人了。

一旦杀了人，就会露出大破绽，这是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张露伙同军统叛徒万盛和绑架了梁雪琴，并且用五万大洋的价钱将秘密的将梁雪琴卖给了袁杰，我利用袁杰去跟万盛和交易的机会，在他打算偷偷的将梁雪琴送出上海的路途中，假扮成土匪，将其击杀连同他所有的保镖在内。”陈淼解释道。

“这可是大事儿，你怎么没报告？”

“我没时间报告，从我接到梁雪琴被绑架，到发现他们的阴谋，救人，再到我在这里跟您喝茶下棋，前后不到一天时间，如果我不当机立断，再跟你请示汇报之后再决定，那黄花菜都凉了。”陈淼道。

“可是，你既然能救人，为什么要杀了袁杰呢？”老范眉头紧锁的问道。

“我已经三番两次放过他了，他还不肯收手，我总不能一边应付76号内部的勾心斗角，还要时刻防备他时不时的给我来捣乱一下，何况我杀他，也是他取死有道，你不信去查一查，这种犯下的事儿足够他枪毙好几次了。”陈淼道。

“嗯，但是杀了袁杰带来的后果你想过没有？”老范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一旦袁显知道了，他会放过你吗？”

“所以，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付这个汉奸，而不会被怀疑。”陈淼道。

“袁显可不袁杰这个二世祖，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只可惜他没有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道之上。”老范道，“所以，你未来的处境并不太乐观。'

“我知道，但我不惹麻烦，麻烦就不会惹你吗？”陈淼道，“我总不能总是被动防守吧，那样别说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就连林世群和日本人也会瞧不起我。”

“嗯，你说的有道理，袁显理亏，他若想报复你，必然不会明着来，何况，你手里现在掌握了一支不弱的力量，这支力量怎么用，你要有一个分寸。”

“我知道，我会尽量约束他们，不去做那些助纣为虐的事情。”陈淼道，“我还杀了这一次绑架梁雪琴的元凶首恶，76号的美女蛇张露。”

老范手一抖，这次稳住了，落子没有偏离位置：“这个张露是个祸害，我们不知道多少抗日志士被她戕害了，你除掉她倒是大功一件，可你是不是干的有些鲁莽了？”

有先前“袁杰”的事情，老范也知道现在责怪陈淼已经于事无补了，作为一名卧底情报员，他有权作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

如果捆住了卧底情报人员的手脚，那还怎么做事儿？

“这件事我倒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做的决定。”陈淼道，“老范，这76号内丁、林为了争权夺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我这是给他们再加一把火。”

“怎么讲？”

“这张露是丁默涵的心腹，万盛和投靠76号，就是她色诱的结果，而丁并没有告诉林，显然是另有目的，在76号，丁虽然占据大位，可论功勋他远远不如林，而且日本人也更倚重林世群，他需要功绩才能在汪氏和日本人面前挺直腰杆儿，张露这一死，等于是砍掉丁的一条左膀右臂，而万盛和的身份就尴尬了，尽管丁知道万早就暗中投靠了76号，可他却没有跟林通气，分明是想隐瞒，然后利用万破获军统上海区而立功，而万也是个狠角色，能力也不弱，正是丁所需要的，所以，丁一定会保万，而林则决不允许万去丁一方，以增加丁的实力，所以，丁，林二人为了万一定会再起争执。”陈淼解释道。

“可是这万盛和要是主动投靠林世群怎么办？”老范道。

“除非张露主动将76号内部斗争的情况告诉他，否则，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会轻易主动向林世群投诚，况且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开口说话。”陈淼笑道。

“万盛和为什么不能说话？”

“因为小七打了他一枪，虽未致命，却也重伤昏迷，能否苏醒痊愈还是未知之数。”陈淼道，“接下来，丁，林二人为争夺万盛和只怕也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

“你这是一步险棋呀。”老范道，“一旦万盛和知道76号内部的情况，苏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林世群投诚，那以万盛和的价值，他一定不舍的杀掉，那你岂不是帮了林世群一把？”

“那我也可以利用一下丁默涵，只要让他知道万盛和背叛了他，他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不是吗，一样可以挑起他们的争斗。”陈淼道。

“看来你都想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一切小心，你的任务是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收集有关汪伪集团的情报。”老范郑重的提醒道。

“放心吧，我知道。”陈淼落子稍微顿了一下，“对了，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这一次雪琴被绑架，我发现她在我们这一行居然有这极为不错的天赋，尤其是听识辨方面，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陈淼说道。

“你是说，他有干我们这一行的潜力？”老范颇为惊讶道。

“是，而且还是自学成才。”

“自学成才？”

“我在麦琪公寓家里留了一些书籍，都是过去军统培训的内部文件和教材，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偷偷的看过了这些书，并且还学以致用了。”陈淼道，“这一次她居然能够根据教堂唱诗班的声音，准确分析判断出自己被囚的位置。”

“你确定你没教过她？”

“我教她做什么，我要是想让她进这一行，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陈淼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现在怎么又想让她涉足这一行？”老范问道。

“这一次绑架，我意识到了，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待在她身边保护她，如果她自己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的话，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避开一些危险。”陈淼道。

“这倒是好事儿，当初也是你让她留下的，你得护着人家的安全。”老范点了点头。

“那是我媳妇儿，要你说。”陈淼白了老范一眼，“快点儿，磨蹭什么，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这盘棋你还下不下了？”

“你急什么，这才一盘棋没下完呢。”老范凝视棋盘，慢条斯理的说道，半天这手中的一枚棋子都没落下。

“我跟你不一样，出来时间长了，不好交代。”陈淼道，“房间费我已经付过了，你要是愿意，待在这里等别人过来找你下棋，我先走了。”

“那这盘棋算谁的？”

“算我输，行了吧。”陈淼眼看跟凯司令西饼屋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打算直接结束棋局道。

老范一伸手，得意洋洋的一笑。

“算你狠。”陈淼无可奈何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来，往老范手里一拍，等下回，我要让你输的腿毛都不剩一根。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老范一把将大洋攥在手心，嘿嘿一笑。

“你就是个守财奴，葛朗台。”陈淼笑骂一声，穿上大衣，开门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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