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在众人凝视下完成他的“大作”。
旁观的人没有看到惊世骇俗之作的赞叹,也没有奚落或是鄙夷……因为这首诗从任何的角度来看,都是那种“与众不同”的作品。
不以华丽的辞藻堆砌,没有花里胡哨的情景描绘,反而像是描述了一种人生。
也没有乍一读来便心潮澎湃的豪情,却带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小资情调。
这年头。
文必骈俪、书必台阁、诗必复古。
周围的人哪见过张周这种走优雅群众路线的诗?
但要抨击,其中所带的超然意境却跃然纸上,正是那种想夸夸不出好,想贬损找不到切入点的另辟蹊径之作。
以至于张周写完。
在场的书生没有去评价好或者不好的,都在面面相觑。
那眼神里都带有一种“这是什么东西”的疑问。
“诸位,在下诗作完成,就此告辞!”
张周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转身将要走。
有人在推搡顺天府解元孙清,意思是你不出来阻拦他,顺带表现一下你的才华?
孙清虽然才十五岁,才华却不是吹出来的,这位四年后的大明榜眼,在摇摇头之后表示自己对这场比试完全没有必胜把握。
张周对孙清笑了笑。
虽然场上是对手,但场下……张周却觉得这少年郎挺可爱,应该是专为学习性格腼腆内向,不太善于交际,却在考中解元后不得不出来应酬的那种人。
孙清是年轻才俊,张周作为“前辈”,觉得回头可以找他聊聊。
“请让让!”
张周和朱凤穿过人群出来,一路到马车前,相比于他入场时的人声鼎沸群情激奋,他出来时场面更显得安静。
士子没谁会贸然出来评价。
等张周离开之后,现场才如炸锅一般。
……
……
“他的诗究竟如何?”
“唉!不好说啊!”
……
……
张周离开现场,而在半条街之外文庙阁楼上坐着的朱祐樘父子和程敏政,这边也终于从东厂番子那拿到了诗词的原句。
萧敬笑道:“陛下,这就是张先生在北雍之外,现场写下的诗作。”
一式两份。
一份送到皇帝面前,一份则放在程敏政面前。
朱祐樘饶有兴趣看起来。
朱厚照往前凑一眼,以他的才学想去欣赏一首诗可不容易,他看了几句,便皱眉道:“父皇,怎么通篇全是桃花、桃树之类的词,这是诗吗?”
程敏政也在读这首诗,闻言不由抬头相望。
朱厚照的评价,大概代表那些不懂诗的普通人,对这首诗的最直观印象。
看起来是诗,却好像不是诗,连平仄和韵脚都有问题。
这种诗要是出自一般人之手,非被人骂到沟里去,但写诗的人,可是大明江南乡试的解元,还是在文坛比试场上写出来的……这就很特立独行。
朱祐樘看完,脸上笑容不减,他也不去评价,笑问程敏政道:“程卿家,你认为呢?”
程敏政思索之后,只是简单点头:“好!”
朱厚照忍不住问道:“程先生,你是觉得这首诗写得好?不会吧?”
要说在场之人,学问最高,也是最懂得鉴赏诗词的,也就是程敏政了。
但显然程敏政的这个“好”,显然并非完全正面的评价。
程敏政摇头道:“臣所说的好,是说这诗词的意境和韵味,乃当世杰作。但……”
朱祐樘笑道:“没有外人,不拘君臣礼数,程卿家但说无妨。”
“是,陛下。”
程敏政此时也就畅所欲言了,“臣认为,这首诗好是好,但似并非一个满腹经纶年轻有志未来前途一片向好的解元该写出来的,这更好像是人到中年际遇苍凉的归客,聊以自慰感慨人生之作。臣实在想不到,他是以如何的境遇和心态,写下的这首诗。”
“嗯。”
朱祐樘也低头看着诗作,微微颔首,似很赞同程敏政的说法。
唐寅这首桃花庵诗,可说是整个明朝诗词的杰作。
但放眼当朝,却并不显眼,而这首诗之所以能流传千古,更多是因为唐寅一生之际遇,让人读来心生慨叹。
若这只是出自一个青年才俊之手,更像是“无病呻吟”。
“诗好,意不对,程卿家是这意思吧?”朱祐樘总结了一下。
程敏政赶紧起身行礼:“陛下,臣也并不知这张周的经历,所以这只是臣的愚见,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朱祐樘道:“程卿家这是说哪里话?本来就是与你一同探讨诗词,朕怎会怪你?不过在朕看来,这好像是人到将晚苍凉悲春的暮年之作,为何程卿家你说是中年之作呢?”
君臣之间,却为了这首诗到底是中年还是暮年的意境,做起了详细的探讨。
程敏政苦笑着摇头。
显然这也难做判定,只是一种倾向主观的理解。
“臣只是有此等感觉,或人到晚年并不会有如此追求生活的憧憬,反而是经历了半生苍凉后,对生活还有些许期冀之作。但陛下,这乃是张周所作,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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