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名次相差不大,但对于这样一次不选庶吉士的殿试来说,中不中鼎甲差别可说是天壤。
“二甲第四名,唐寅。”
“二甲第三名,王守仁。”
当戴义将第七名和第六名的名字宣读出来时,皇帝多少还是留意了一下。
唐寅和王守仁的名字,他都是听过的。
朱祐樘也很欣赏王华,但有一点不好的,那就是王华是传统文官,跟刘健、李东阳他们走得太近了,可以说是同质化的,如果他非要选个内阁第四人,显然并不太想选王华这种。
本来王守仁在这一届进士中位列二甲第七名,林庭位列二甲第六名。
正统历史上二甲前五名依次分别是:孙绪、罗钦忠、陆栋、张文渊、胡文璧。
结果因为张周的出现,产生蝴蝶效应,林庭未进前十,王守仁也晋升到了二甲第三名,唐寅挤到了二甲第四名。
剩下五份。
朱祐樘也不想藏了,他拿起张周那份道:“朕看过这十篇文章,认为这篇最能得朕意,他在十四位读卷官中也是名列魁首,便以其为一甲第一名吧。”
说话之间,戴义正要接过去。
由李杰走出来道:“陛下,此卷虽有十三个一等,却还有一个三等,文章论点或稍有偏颇,还请陛下三思。”
意思是,这份卷子拔擢为状元,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朱祐樘一听就火了。
朕还正想谁这么不识相,把张周的卷子给评了个三等呢,结果你李杰自己走出来承认是吧?
本来还想提拔你当翰林学士,看来你可以靠边站了!连识英才的慧眼都没有,你还想让朕拿你当盘菜?
“朕也没明白,这么好的文章,为何会有一个三等呢?仅仅是因为论点偏颇?礼乐治国,先以富民为先,起自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之意,乃《孟子》大义,这谈何偏颇呢?”
朱祐樘脸色不佳。
你们讲不讲道理?十三个人觉得好,就一个非要给三等的,只能说这个人水平不行,居然想让朕觉得是这篇文章不行?
如果这篇文章不好,那就应该是十三个五等的叉,而不是十三个圈了。
李杰一怔。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提醒一下,这篇虽然拿了十三个圈,但好像还是有读卷官认为他不是特别出类拔萃的,我出来指点一下,陛下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再说了……那个三等也不是我评的呀,这份卷子我明明记得自己打的是圈,还特别欣赏这篇文章呢。
被皇帝教训之后,李杰很识相站回到原位。
“诸位卿家,还有旁的意见吗?”朱祐樘冷冷质问道。
焦芳和李杰这边,似乎对此并不太知悉,也不知为何皇帝为何如此坚持,但剩下四个人,包括内阁三人和王鏊在内,现在就算是不揭示谜底,他们大概也能猜出这道谜题。
这还用问吗?
皇帝这么坚持要以这份卷子为状元卷,不就因为这是张周的?
其实在场四人,有三个人一时也没想明白,这篇文章到底哪里不好,因为其中有三个人是认不出张周字迹的,但其中却有一人例外。
如果剩下三个人也知晓的话,或许这卷子的打分还是会改变一下的。
……
……
“定了吧。”
朱祐樘可不废话。
朕要选谁当状元,那是朕的事,别说张周拿了十三个圈,就算他只是这十份中最差的,朕要拔擢他为状元,你们也没辙。
谁让你们没在先前的遴选中把他刷下去?
既然他进了这前十名,那这状元,他基本上就当定了。
“二甲第二名,刘龙。”
“二甲第一名传胪,丰熙。”
有张周在,蝴蝶效应再一次发生变化,本来本次会试的榜眼和探花,都没有进一甲。
“一甲第三名,孙绪。”
“一甲第二名,伦文叙。”
“一甲第一名,张周。”
当戴义读完这个,他嘴角也浮现出笑容,他才懒得去管谁是榜眼谁是探花,又或是谁是二甲第几名呢,只要张周中状元,这就是皇帝想看到的,也是他们这些太监所期望的结果。
朱祐樘故作意外之色道:“秉宽中状元了吗?那可就是三元及第了。”
这次就算是不明就里的李杰和焦芳也恍然大悟了。
难怪啊。
陛下刚才差点都要翻脸,大概就在为张周卷子上那个评的三等而恼火。
李杰瞬间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陛下刚才险些对我大动肝火,不会以为……那个三等是我评的吧?
评分嘛。
不就是个三等?如果有人有意要打压张周的话,不应该给他个五等?那时估计他连这十份卷子都选不上呢?
但如果是十三个一等,偏偏有个五等的话……那也太刻意了。
不管怎么想,李杰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坑了。
但自己是被谁坑的,却摸不着头脑。
戴义请示道:“陛下,如今殿试阅卷已结束,明日是否张榜传胪?”
“嗯。”朱祐樘道,“明日辰时,朕御奉天殿,朝中文武大臣皆都前往,到时将举行传胪大典。”
“是,陛下。”
……
……
殿试的阅卷,在波澜不惊中结束。
六名阅卷官从乾清宫出来之后,由萧敬引路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因为时间已有些晚,连内阁三人都无须回内阁值房轮值,他们也该回去休息。
当他们出了宫门,萧敬也回去之后。
刘健刻意让谢迁先行离开,他把李东阳留下。
“宾之,张秉宽那个三等,是你划的吧?”刘健心思敏锐。
以刘健看来,单从那篇文章来论,是不该有人给张周三等的,就算有人觉得偏颇,给个二等也顶天了,既然是给三等,必然是有意要打压。
而李东阳并不是最后一个阅张周卷子的人,大概李东阳是想以一个三等,来提醒后续阅卷的人,要给个二等或者三等,把这个卷子的成绩往下压一压。
李东阳没回答,只是凝视着刘健。
好似在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健道:“这份卷子,我是最后一个阅的,当时看到一个三等,便以为这文章或有不妥之处,等看完后,却也似乎明白,这就是张秉宽的卷子了。”
李东阳苦笑叹口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他的锐气,在文章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既能在会试中夺魁,也必定有其超凡的学识和见地,他的言辞并不像是空洞、造作之言,或许真有安民治天下的雄心,而他先前所为之事,也并未违背此初衷。要说唯一能给他三等的理由,便是……有人想压这个人的锐气。”
刘健的能力也不是虚的。
当发现一篇应试文章都可以霸气外露时,他也能从文章中观人,并分析出这个人可能是张周。
李东阳道:“难道他的锐气不该压吗?”
刘健摇头:“当时在于二等和一等之间,我也犹豫良久,若张秉宽先前未做那么多事,我压他一压,让他落个二甲一、二名,也无不可。但你可有想过,无论我们怎么压,陛下对他的信任也并不会消减?反而会因此被陛下认为,是我们刻意责难于他?”
李东阳面色沉重。
现在想想,还好刘健没给压个二等,把张周逼到第五名这个成绩。
若真如此,怕是刚才皇帝会当场发怒。
刘健道:“对他将来为官来说,是状元,或是二甲头名,有何区别?反而不如让他入馆,在我等提点之下,或让他收心。宾之,该放下成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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