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人马一行,用了一下午加上一个上半夜的时间,才把兵马和俘虏、牲口全都塞进阳和口,因为阳和口地界小无法全数安置,很多俘虏还要被押往阳和卫和天成卫两座卫城。
对于地方将官来说,光是安置这么多俘虏的人畜就是很棘手的事情,大明边关似乎并没有那么多草场给安置如此多的牛羊牲口。
至于兵马张周则停留在阳和口内。
将士们接连行军,早就疲惫不堪,临时安营扎寨,多数人都早早进入梦乡。
对于草原情报的刺探也没有停歇,夜不收真就做到了夜晚都不休息,当晚就将火筛本部人马的情况调查清楚,却是火筛驻扎在猫儿庄没有再南下。
第二天天没亮。
王守仁拖着疲惫的身躯,以及放松的心情,在营帐内见到了正在跟宋宪等人交托防务事宜,王守仁也是等宋宪等人离开营帐回城楼之后,才进来找张周。
“伯安,起这么早?”张周笑望着王守仁。
王守仁拱手做了见礼。
来的时候,双方还是共事关系,无论官职高低,至少是同年进士,一个是近佞而另一个则是正统官宦子弟出身的进士,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但经历草原一行之后,王守仁也逐渐把自己当成张周一伙的。
王守仁道:“心中记挂草原的局势,睡不多久便总惊醒,怕有何事来不及调遣。”
张周微笑点头。
还不如说王守仁之前于草原马车上睡那一觉,基本把精神补回来了,突然只是两天两夜不休息,身体还有点不适应……
之前都是七八天不正经休息,才两天两夜,身体还觉得能再抗一抗,再是因为回到大明的边关之内,心理上彻底放松,也就没那么困倦。
“火筛驻兵猫儿庄,不进不退,估计不敢像当初亦思马因遭遇威宁海之败后,还敢来犯大同。火筛的锐气,是被你给打没了。”
张周所提到的,就是曾经草原一时的雄主,太师亦思马因在成化十六年遭遇王越、汪直带兵偷袭威宁海之后,气急败坏带兵来打大同镇,被镇守大同的总兵范瑾给击退,因为当时巴图蒙克尚年少,草原国政近乎都被亦思马因一手包办。
亦思马因曾经霸占巴图蒙克的老娘,也曾是草原一代牛逼人物,但结局却是惨淡收场,因内乱而死。
四下无旁人,王守仁当然不会在张周面前居功,他道:“应该说是张制台用兵有方。”
“呵呵,你还是太自谦啊。”张周笑着。
二人正说着,门口孙上器的声音传来:“先生,大同总兵王玺,已带兵到二十里之外,派快马前来知会,并请求入帐拜见。”
张周笑道:“来得够快。等他来了,来见我。”
大同巡抚洪汉没来,总兵官王玺却先来了。
王守仁本还想问问张周这是没休息,还是早早起来了,但现在大同那边来人,他就不好再多问。
张周却是打个哈欠,自行回答了王守仁:“昨夜也没休息,正困倦中,我接待一下此人,回头用兵之事你来跟他说。”
“这……不合适吧?”
王守仁虽然在草原上调遣了宣府曾经的总兵官马仪,但他自问跟大同总兵王玺没任何的交集,自己说的,王玺能听进去?
张周笑道:“此人无大才,他要是不听,你告知于我,我卸他职。”
王守仁心里觉得别扭。
张周的话,听起来对他很信任,但总觉得张周有一股霸气,而且是外露的那种,又是要把火筛打成漏勺,又是说要提拔他当巡抚,又说要卸一个没参与战事的总兵官的职……
换了以前,王守仁只能认为张周这是受宠信过头,太飘了。
但他现在突然也能理解张周的心境。
人无威信,就难立足,尤其是在西北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说草原满地饿狼,但现在连火筛都被打成乖兔子了,大概张周这种更忌惮的是不作为甚至背地里找麻烦的大明边将。
当王守仁明白这一点,他也就要多学学。
光靠战场上的用兵战略,他是没法在西北立足的,那就要拿出点“王霸之气”。
说浅白点就是……我就是牛逼轰轰,你们不服试试!
这招对朝中的儒官不好使,但对西北这些边将似乎是非常管用的。
……
……
王玺随后来求见张周。
张周打量着王玺。
大明近几十年来,有两个王玺曾经做到大同总兵的职位,一个是在成化年间镇边有功的,在弘治元年死在任上的。
而另外一个,就是眼前这个王玺,其年岁四十多,却是大明有名的医生,曾写过《医林类证集要》十卷,其在历史上于弘治十三年六月,因抵御火筛寇边不力,跟巡抚洪汉一起被召还,当年十二月被定罪,但洪汉是被夺职闲住,而他则被发往陕西镇番卫戍边,自此政治生涯全毁。
同样是职务犯罪,历史上被马中锡参劾贪赃枉法而被罢官的马仪,就是“冠带闲住”,差别就出来了。
张周面对王玺没好脾气。
他冷冷道:“王总兵来得可是时候,万一火筛追兵到,正好能趁机给本官收尸呢。”
王玺一听,噗通就跪在张周面前,一脸恭谨之色道:“制台大人见谅,末将一切都乃听令于洪中丞,是中丞大人吩咐,出关隘之有若遇胡人靠近,则必要引兵退回关内,不可恋战。”
张周冷笑道:“那你遇到胡人了吗?”
“未……未曾。”王玺极力为自己辩解,“但哨探来报,说是火筛已陈兵于猫儿庄,不得不回撤。”
王守仁都听不下去,皱眉道:“错了,火筛陈兵猫儿庄,是昨日的事,何以你在出兵时会遇到火筛?”
“可能是……战报有误。”王玺本还想借今天的事,糊弄一下张周。
但现在也知道不好糊弄了。
因为现在关塞之外,到处都是大明的夜不收,而火筛似乎也不敢南下,大明边军包括夜不收在内,都硬气起来。
就是在你火筛的眼皮底下探查情报,草原形势一览无余,就问你火筛能把我们怎么着?
张周道:“就因为一个战报有误,你差点令我大明出征三千将士不能归家,你可知罪?”
王玺马上磕头,差点都要把头给磕破:“还望大人恕罪。实乃末将为大明边关安稳着想……还请恕罪……”
不断说恕罪,至于是否诚心悔过,也没人知道。
王守仁看向张周,突然理解了当上级的威严有多么重要,这会他更是在盘算自己以后怎么来当巡抚,怎么来治边。
这都是“学习”的机会。
以前王守仁是不会琢磨这种事的,但他现在也瞧出来,自己跟张周一样,都是新科进士,入官场没几天,同样也都有军功在身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了一定的资历和威望,剩下的……就是照葫芦画瓢。
慈不掌兵。
“你的事,本官会跟你计较,但不是现在。”张周道,“如今火筛就列阵于猫儿庄,你可愿意戴罪立功?”
“啊?”
王玺一听就蔫了。
这意思,让我带兵去跟火筛玩命?
张周道:“看你这样子,无丝毫戴罪立功的心思啊。”
“没有……末将愿意效命,还请制台大人给机会。”王玺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还是要表现出自己有要英勇杀敌浴血奋战的信念。
说话之间马仪从帐帘门口进来,他是奉张周命令来的,看到地上跪着的王玺那熊样,一脸不情愿还在那装样子,心里便有些厌恶。
都曾当过总兵的人,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就怕人比人。
窝囊还是你窝囊。
马仪终于也硬气了一回,现在也可以瞧不起同僚了。
谁让老子去过威宁海,已经戴罪立功过一回?
张周道:“没让你出兵猫儿庄,说白了,我炮不够了,需要点铁什么的重新铸炮,大同镇能提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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