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慈庆殿。
慈顺大妃被人抬了出来,她作为朝鲜王太后,却并不是李的亲母,所以并没有得到太高的待遇,甚至连李被废黜的消息,也是在有人进她的宫殿要抬她出来时,才相告知。
“犯上作乱,可是要遭致宗主国斥责的!朝鲜乃大明郡王府藩地,岂有资格自言废立之事?”
慈顺大妃一出来,却好像个很懂政治的女人一般,就对立在殿门口的朴元宗和尹弼商行“劝诫”,话同样是说给殿门口跪着的大臣听的。
柳子光从下面跪着的大臣中走出来,高声道:“事已至此,还请大妃主持朝政。”
慈顺大妃急忙道:“你们要清君侧,目的已达到,慎家和洪家的人不是被你们杀了吗?现在该还位于王上。”
朴元宗道:“大妃,形势如此不可能更变,大明的使臣唐寅唐上差还在前殿等候,如果您不能决定的话,只怕要由唐上差来决定谁来当国主了。”
“什么?”
慈顺大妃一脸慌张。
朴元宗一摆手,马上有士兵将一方木匣递过来,由他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份继位诏书道:“还请大妃明鉴,臣等已为您草拟好一份废立诏书,用以宣告朝鲜各处,也是为跟大明提出拥立新主之事。人选可由您来定,但结果必须要得到大明的认可方才作数。”
“我……一介妇道人家,没有资格决定这种大事……王世子的身份已得到大明的认可,应当传位给王世子……”
慈顺大妃性格相对软弱,或者说是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李压得喘不过气,此时她是不敢随便决定谁来当朝鲜国主,只能推诿按照法定流程。
尹弼商看了朴元宗一眼道:“也可。”
朴元宗身后跟着的成希颜道:“尹相,您这是不懂规矩吗?父被废黜,哪有立子的道理?燕山君为了其母妃之事,所闹出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言外之意,李之所以这么刚愎自用,杀人甚至眼睛都不眨,不全都因为他老娘当初死在我们这些守旧派大臣手里?
之前的士祸,都是他在报复,而且他还想赶尽杀绝。
如果现在我们把李废了,改立他的儿子,这事可就更热闹了,以后这新君长大了,报复起来或许比他爹要厉害百倍。
“住口!”
朴元宗一声令下,在场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刻,在场的人好像瞬间意识到,说什么由慈顺大妃来决定国主继承人,其实朴元宗才是这慈庆殿的主角,当然出了王宫内院之后,外面还有唐寅,唐寅上面还有张周,张周上面还有大明皇帝。
我们光在这里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用把事上报给大明,就算是走出慈庆殿,到前殿后唐寅一句话就能给你否了。
朴元宗道:“大妃,您的亲生子,晋城大君如今已经年长成婚,有了担当,可以考虑以他为朝鲜国主。”
“这……他何德何能?”
慈顺大妃可不敢让儿子接这差事。
太危险了。
群狼环伺,别说是大明那一方,就是朴元宗这些人,就不是李怿能招架的。
再说谁知道这群人是真想给,还是在试探?
朴元宗语气坚定道:“大明使节虽说不干涉我们择选君上人选,却也明确说明,要跟慈顺大妃您商议清楚,朝鲜一向都乃是以嫡皇子来继承世子之位,若是不以晋城大君的话,他人又怎会是合适人选?”
“言之有理。”
下面很多旧勋派的人都在附和。
显然慈顺大妃、晋城大君这对母子组合,对他们这些手上有些许兵权的旧勋派大臣来说,是最好的人选。
因为很软弱,朝中没什么实力,很容易控制。
最重要的是暂时不用怕这对母子反扑,或者是搞什么肃清运动,也因为母子俩本身也受燕山君李的压制,他们对燕山君的暴政也恨之入骨。
慈顺大妃道:“犬子他无德无能,不敢应承此事。”
朴元宗道:“是否能确定下来,也不是我等就直接决定的,还请大妃将人选提上去,先由大明使节过目。现在并非是要窃据王位,不过是为了保证朝鲜的稳定,防止宵小觊觎王位而已。”
“那……那就由诸位卿家做主了……”
慈顺大妃心中也是很激动的,虽然儿子当国王,是危险了一点,但那也算是危险与机遇并存。
母子俩在这次靖国事件中什么力都没出,事后直接送个国王给当……也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
……
由慈顺大妃做主,在诏书上写下了晋城大君李怿的名字。
众大臣跟随一起到勤政殿,而朴元宗则与尹弼商等人一起去请示唐寅。
柳子光跟在朴元宗身后,大声问道:“靖国之后,现在到底是谁执政?难道是大明的人,来主持我朝鲜的政务?”
一群人停下脚步,用厉目瞪着柳子光。
柳子光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低下头。
难题抛给了朴元宗。
朴元宗道:“靖国第一功臣,你们认为是何人?”
柳子光又抢着说道:“自然是朴大人您。”
“错。”朴元宗道,“是大明使臣唐寅。我身为辽东兵马副元帅,目前还听命于大明的莱国公和唐上差,诸位可不要乱了本分,后续的人马这两日就会进城,各地还有可能会发生叛乱,诸位不会以为,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尹弼商皱眉道:“伯胤,听此话的意思,你是要当大明的叛臣?”
“唰唰唰……”
跟着朴元宗进来的联军士兵,直接把武器都给抽出来,差点要冲上去把尹弼商给砍了。
朴元宗懒得跟尹弼商这个名义上的领相计较,他道:“如果计较立场,今日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叛臣,这只是相对于废黜的国主而论。现在你们应该想想,如何当新主的拥立之臣,更实在一些。”
朴元宗虽是旧勋派出身。
但他到底也是读书人,这会其实也给众人讲了一个最浅白的道理。
你们把我当“朝奸”,可有没有想过,现在你们跟我的处境也一样?
如果燕山君复辟的话,你们没一个能逃得掉被追责,反而是现在新主没立,你们还有心思去计较个人立场问题?
成希颜凑过来,到朴元宗耳边,低声道:“如果真要将大明使臣赶走的话,也不是不可……”
这就是在提醒朴元宗。
大明唐寅那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废立的事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何必去请示他呢?
就算我们不敢杀他,把他给赶走,难道他手上两百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你是想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吗?”朴元宗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想明白了一切。
我怕的是唐寅那二百兵马吗?
我怕的是辽东的莱国公啊。
你们这群人啊,真的是比我都会投机,现在把人利用完了,就想把人给丢过墙?你们就没想过唐寅敢冒险来颠覆我朝鲜王权,难道他就不敢杀你们还是怎么着?
他点名要把你们杀了,我怎么反对?
还有,你们真以为我麾下那一千多将士,以及这两天就要抵达汉阳城的四千兵马,就全归我调遣呢?
现在是我一个人当“朝奸”吗?是五千朝鲜兵马都听唐寅的,他们现在不止想犯上作乱,还想叛变大明,跟着大明使臣唐寅吃香的喝辣的,谁让唐寅让这群边军士兵,在多壁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正常的士兵?
“是在下失言。”成希颜也不敢说什么了。
“你们先去把晋城大君接到靠近景福宫的居所,我去见过大明使节,看他的意见如何。”朴元宗道。
……
……
大臣分头行事。
多数人是先回到勤政殿等候请示唐寅的结果。
而有部分人,则先去晋城大君府,去迎晋城大君到靠近景福宫的地方,也算是把人给保护起来,随时把人迎到景福宫来继位。
朴元宗则把成希颜和柳子光二人留下,陪他去见唐寅。
他没叫尹弼商,是因为他知道,无论拥立的是谁,都不能让尹弼商继续当领议政大臣,这个位子只能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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